他道:「那位姑娘樂藝無雙,常在樓中演奏,自然是見過的。」


    聶徵又問:「五年前,樓中有一位挽琴,你可曾見過?」


    「見過,不才為她畫過一幅美人圖。」


    「你覺得,她們二人之間……可有相似?」


    柳荷生沉吟了一會兒,作畫之人要畫人,自然要先觀察人,對其人的特點和神情、氣質諳熟於心,下筆時方可抓住精髓,畫皮畫骨,由表及裏,栩栩如生。


    「這樣說來,她二人是有相似之處,皆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端麗而不俗艷,高雅而不清高。」


    「也是巧了,」柳荷生笑了一笑,道,「五年前挽琴在樓裏時,中山侯是她的常客,對她寵愛有加,一擲千金。到頭來卻是挽琴被這大昭第一美男子迷得七葷八素的,不惜用多年攢下的積蓄為自己贖身,一心企盼著得入侯府,與中山侯結為眷屬。可惜到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五年後又是素華……」


    柳荷生沒發現聶徵神情古怪,問起了往常不會多問的話:「那挽琴……後來如何?」


    「中山侯出資為她贖了身,給她另尋良人嫁了過去。」


    聶徵沉默片刻,問道:「那你看來……本王與她們,可有相似?」


    柳荷生作為畫者的心思再純粹不過,不覺得以聶徵親王之尊與兩位煙花女子對比有何不妥,還當真抬頭仔細端詳起聶徵的麵容。


    「確有相似之處……」他以手指隔空在虛空中描畫,「殿下的這雙眼睛,和她們二人極為相似。」


    聶徵撐住額角笑了一聲,神色仿佛了悟,又仿佛自嘲。


    他自語道:「原來如此……」


    又抬頭問道:「那我與皇上……也是相似的吧?」柳荷生是進宮給聶澤畫過像的人。


    柳荷生道:「殿下與皇上為同胞雙生,血濃於水,自然是這世上最為相似之人。」


    於是聶澤很快也覺得聶徵奇怪起來。


    原本他隻是察覺到聶徵近來精神不振,朝會時竟然破天荒地走了神?再留神看去,自家小弟似乎是清減了,麵色也不大好看,蒼白得緊。


    於是散朝後他把聶徵留了下來,本有意關心關心對方的身體,提醒他多注意休憩……


    沒想到聶徵先開了口:「皇兄。」


    在紫宸殿內,他已多年沒聽過對方叫自己「皇兄」了,不覺得聶徵僭越,隻覺得懷念。


    不由軟語道:「怎麽了?」


    聶徵抬頭看他,往常他也是不會這麽看他的,用那些言官的話說:「不得直視天顏」,於是聶徵進退有度,謹守方寸,多年來不曾行差踏錯過哪怕一厘。


    這一次,他卻認真凝視了他半晌,方道:「這麽看來,我與皇兄當真是生得極相近。」


    「那是自然,」聶澤親熱地攬過對方的肩頭,「你我一母同胞,小時候連父皇都難以區分你我二人,你忘了?」


    「隻是後來長開了,你生得像母後多些,我像父皇多些。」


    聶徵卻不說話了。


    他低頭去看對方神色,隱隱覺得不對,「小弟?」


    「皇兄……記得待中山侯好一些。」聶徵忽然說出一句叫他匪夷所思的話。


    「我待他還不夠好嗎?」聶澤忍不住叫屈,又納悶道,「你們近來難道不是徹底鬧翻了?我看比之前還不如,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怎麽如今你又說出這話……」


    聶徵隻道:「你若待他好,他自然高興。」


    「好罷……」聶澤覺得以眼下聶徵這個情狀,答應他才是對的,「我知道了。」


    「還有一事……」聶徵從他懷中掙脫開來,退後了幾步,俯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江北鬧了雪災,臣想親自前往巡視。」


    「這……」聶澤擰緊眉頭,江北鬧了場大大的雪災,眼下已亂成了一鍋粥。這差事又苦又累,吃力不討好,他心下本已敲定了人選,正忖度著怎麽催人主動請纓,沒想到聶徵倒來毛遂自薦了。雖則自家小弟的能力他再清楚不過,可讓他一介天潢貴胄去江北攬這個苦差,他還真有幾分狠不下心……


    「臣,懇請皇上。」眼看著聶徵一撩袍角,都要跪下去了。


    聶澤隻得無奈應下:「好好好,我答應你便是。」


    薛存芳近來的日子頗有幾分索然無味,清湯寡水一般。


    送走了晏平瀾,又逼退了聶徵,如今聶徵和他大有「對麵相逢不相識」的意思,偶有一次朝會時他在人群裏瞥見聶徵,對方對上他的目光,倒先撇開了視線。


    他怔忡一瞬,本來如此情狀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以聶徵之心性,縱然屢次肯在他麵前放下姿態和身段,剖陳情衷,一往而深。隻怕也不能容忍他視他為旁人之替代。


    可他回想不起來,怔忡那一瞬,自己到底想了什麽?


    這晚從群芳苑打馬歸來,老遠便瞥見府外佇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薛存芳心下猶疑不已,待漸行漸近,看清了那人形貌,忙下馬迎上前去。


    「齊王殿下,」他拱手為禮,再直起身道,「既然來了,為何不入內?」


    「無妨,」聶徵道,「我隻是來看看……」


    看什麽?薛存芳知趣地沒問。


    聶徵又道:「明日,我將啟程往江北。」


    薛存芳眉心微凝,他在朝上聽聞了近來江北的雪災,本想問為何要去?此時災情不穩,尚存太多不安定的因素,大批災民要如何妥善安置?安置的地方在哪兒?大雪把糧食都壓壞了,沒了今年的收成,災民要如何挺過去?災民的情緒又該如何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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