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卓揚輕嘆一聲,呼出一口白色的霧氣。沒想到躲了幾個月,最終還是沒能躲開。


    同安城。《仙魔變》原書中原身被設計魔化,與薑陵對峙又被眾門派追殺,最後跌落懸崖的地方。


    安逸許久,差點都忘了,還天真地以為可以平安到老。要人命的主劇情原來在這裏等著他呢,


    薑陵非要帶他下山,途中不知經歷為何又被笑麵人擺上一道,再與羅秀鬥個你死我活,最後被五門六派抓個現行。種種不合常理的變故,恐怕都是為了整條主線的推進。


    這是非要他入魔不可了?


    陸卓揚呆呆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著沖他包圍過來的正派人士以及瘋癲發狂的羅秀。


    時間被無限拉長,短短的一瞬裏,他看清了每把劍劍鋒上的折光,每個人的動作和表情,以及非要抓住他不可的決心。


    如果這是必然,是命運的指引,那他一介螻蟻苦苦掙紮又是為了什麽呢?


    陸卓揚垂下眼,不再與體內奔騰湧動的魔性相抗,任由那股強大霸道的力量左奔右突,從右臂蔓延全身,繼而染紅雙眸,一點點奪去他的神識。


    這麽想要他的命麽?那便拿去吧……


    反正在這裏也死不了,至少還能墜個崖,學個曠世神功,再回來攪個天翻地覆什麽的。陸卓揚自嘲地笑笑,攤開握著木匣子的手掌,往前輕輕一推,任它朝羅秀滾過去,然後便沒了意識。


    羅秀一雙枯目中燃起希冀,放棄追逐陸卓揚,轉而直朝木匣子撲去。混亂之中有人高高抬起了腳,狠狠對著木匣子踩了一腳。


    木質的小容器被碾個粉碎,從那人腳底下滲出絲絲瑩綠。


    羅秀先是一愣,繼而瞠目欲裂:“是你?!”他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不管不顧,哀嚎著撲上去撕咬。絕望中的人氣力極大,好幾人一同出手才堪堪攔住他,用術法定住後,將他拖到一旁,用繩索捆綁了個結結實實。


    被襲擊的人退到一邊,皺著眉頭小心掀開袖子。旁人湊近,關心道:“景公子,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他忙將滲血的牙印遮住,推了旁人一把,道,“別愣著啊,快看看那魔物抓住沒有?”


    這人被推的往前一跌趔,尚未站穩,又被一股勁風吹得往後退了兩步,風沙驟起差點迷了眼睛,他抬臂遮住臉,眯著眼從fèng隙去看,卻聽得一聲虎嘯,一隻巨大的白色異獸從天而降,落在院落內,擋住了眾人去路。


    這異獸形似白虎,額前卻長著一對犄角,獠牙奇長,張著血盆大口弓身戒備,一副凶神惡煞之相。


    眾人俱都見過此獸,隔三差五在五門六派聯盟的落腳處作威作福,引人怨聲載道。於是有人脫口而出:“逐雲門的麽白虎!不是說好關起來了,怎麽會在這裏?”


    麽白虎聽見有人叫它,心中高興,又放聲嘶吼一番,激得眾人又連連倒退數步。它體格巨大,又有神力護體,尋常法器不能傷它分毫,這番阻擋,眾人是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


    “雲長老,你們逐雲門的異獸,可否請你管上一管?”有人實在看不過去,出口詢問道,隻是這詢問的語氣,不提也罷。


    那被叫了名頭的雲長老也是有苦說不出:“麽白虎乃上古神獸的異種,非一般人等可駕馭,鄙人也拿它無法。”


    “那怎麽辦?就任由它胡鬧?”


    雲長老忙道:“也不用太過擔心,麽白虎剛成年不久,神力難繼,不消一刻鍾就會恢復原樣。”他話音剛落,便見一人踏劍而來,從眾人頭上越過,翩然落到麽白虎身後。


    這人正是追尋陸卓揚下落而來的薑陵。


    未曾料到薑陵會在此,雲長老喜極而泣,心道終於來了個能治住麽白虎的。


    孰料未等他開口,便見得薑陵急匆匆半跪在那魔物身邊,托住臉頰一番檢查,見隻是暈厥無甚大礙,這才柔聲道:“別怕,我帶你走。”說罷就將那半昏半醒的魔物扶起,攬在身側。


    雲長老一口老血差點吐出:“薑陵!你做什麽?!”


    “對不住了。”薑陵抬掌在麽白虎屁股上一拍。


    麽白虎於是又是一通大吼,並張牙舞爪起來,作勢去拍攔在麵前的人。各派低階弟子哪敢招惹它,紛紛讓出路來。


    這薑陵是瘋了不曾?竟是要當著各門各派弟子的麵將這魔物帶走!且不說魔物逃走禍害無窮,單單是驅使麽白虎阻撓聯盟做事,就已經是一等一的罪過了。


    若是任由他離開,不單是薑陵身敗名裂,還會連累整個逐雲門。雲長老不做他想,祭起法器,直攻背心而去。


    “薑陵!你這是要背叛師門?”


    ☆、報應


    念在同門之誼,雲長老沒有用上全力,薑陵挽個劍花反手格擋,輕巧攔下這一擊。


    飛劍打著橫旋往回彈,雲長老運力一接,又重新掌控住。


    他大聲道:“薑陵!這是最後一回告誡,你再往前,莫怪鄙人不客氣了!”


    “我無意叛出師門。”薑陵轉過身,誠心道,“但這個人我必須帶走。”


    “不可理喻!”雲長老怒極,不顧形象破口大罵,“自古正魔不量力,你既為逐雲門弟子,哪能與魔物為伍!又想留著逐雲門弟子的名頭,又想當著五門六派二十餘人的麵助魔物逃走,世上哪有這般好事?”


    他越想越氣,又想接著大罵。


    旁人按住他肩頭,阻止道:“雲師弟,夠了。”


    雲長老轉頭一看,卻是風長老與李英傑及時趕到,神色稍緩,道:“風師兄,你來得正好。這豎子小兒今日也不知發什麽瘋,非要帶走這魔物不可。”


    李英傑不知前因後果,聽他二人對話也猜了個七七八八,湊上前幸災樂禍道:“薑陵,你可別太自以為是了,你真以為今天能走得了?”


    風長老臉色一沉,抬掌對著李英傑的臉就拍,連帶啞穴一起將人定住了,接著往後一推,將人推到一逐雲門低階弟子身前:“將他帶走。”那人連忙接住李英傑,連拖帶拽地拉走了。


    沒了李英傑搗亂,風長老麵色稍霽,道:“陵兒,你怎得想來湊這趟熱鬧了?”


    薑陵道:“湊巧而已。”


    如今五門六派的人都等著看他們門派的笑話,這二人竟兀自聊起天來,雲長老心中焦躁,壓低聲音道:“風師兄……”


    風長老略一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陵兒,你素來聰慧。今天這般行事,不像是你的作風。”他說的隱晦,言下之意卻是明了,暗指薑陵今天的所作所為,實在愚不可及。


    薑陵道:“讓二位長老笑話了。”


    風長老搖搖頭:“看笑話的可不是我與雲師弟二人。”


    薑陵道:“今日作為,乃是經過深思熟慮,望二位長老成全。”


    雲長老道:“簡直胡攪蠻纏!你可知身邊的是什麽東西?是魔物!薑陵啊薑陵,你可忘記你全族是怎麽死的了?”


    薑陵麵露不愉,壓著怒氣,道:“滅族之仇,至死不忘。”他頓了頓,又道,“但是他不一樣。”


    “天下烏鴉一般黑!”雲長老道,“就算他現在沒有害過人,終有一天,他也會滅他人全族!到時候你再後悔今日所為,可就晚了!”


    薑陵道:“若真有這一天,我會自己動手殺了他。不勞雲長老費心。”


    “你!”雲長老氣得直跺腳。


    風長老攔住他:“好了。別爭了。”又對薑陵道,“你可想清楚了?”


    薑陵勾起嘴角,輕輕一笑。


    “罷了。”風長老點點頭,“你把佩劍留下。”


    雲長老聞之一愣:“風師兄你來真的?”


    風長老不答,隻淡然看著薑陵。


    薑陵抽出佩劍,拿捏在手中,好生猶豫了一番。


    “陵師兄!陵師兄別走!”有人從後頭擠了上來。


    薑陵聞聲望去,卻是景秋一臉焦急地挽留。


    不過一天功夫,景秋就從馭靈山追到了金嶺城。薑陵隻道他追蹤羅秀的消息又快又準,未疑有它,笑道:“後會有期。”說罷將佩劍扔到了風長老腳下。


    風長老喟然長嘆,爾後揚聲對眾人道:“勞煩五門六派諸位修士做個見證,”他彎腰撿起長劍,橫在身前,“從今日起,薑陵不再是我逐雲門弟子,今後此子所作所為,都與我派無關。”


    在眾人驚呼聲中,風長老手腕微微一顫,靈力流轉,將薑陵佩劍震作兩截。


    他將殘劍扔在地上,不顧雲長老阻止,沉聲厲喝:“逐雲門弟子聽令!”


    “弟子在!”


    “將叛徒薑陵與這魔物一同拿下!”


    眾人皆是一驚,幾個逐雲門低階弟子麵麵相覷,然師命難違,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衝上前去。其餘幾個門派領頭人見狀,也紛紛下了指令,不僅派出門內低階弟子,連帶本人追上去。一時間人走茶涼,舊宗祠的破院子裏隻剩下寥寥數人。


    薑陵失了佩劍手無寸鐵,他將陸卓揚安置在麽白虎背上,摸摸麽白虎的腦袋,道:“帶他先走。”隨即又在它屁股上一拍。麽白虎怒嚎一聲,腳踏雲彩越飛越高,很快便將眾人甩在了後頭。


    “快追,別讓它們跑了!”


    “想追?沒那麽容易。”薑陵冷哼一聲,抬腳一勾一踢,從地上勾起幾枚石子,反手一撈,盡數握在手中,爾後往空中拋擲而出。一個鷂子翻身,躍上第一枚,旋身輕躍踏上第二枚,最後落在那喊話之人的飛劍上,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手抓住腰帶,一手抓住衣襟,將人輕巧一提,砸向另一人。


    兩人哎喲亂叫著撞到一處,一柄飛劍歪歪扭扭直往下落。


    薑陵向來瞧不起靈力低微者,這會兒高高揚起下巴,露出他一慣的春風得意來:“想追上那蠢貓是沒可能了,還是先追上我罷。”他這般說著,眉梢一挑,露出個極為輕蔑的笑,爾後又手指彎彎,沖眾人勾了一勾。


    幾個門派領頭人都算有些臉麵的,何事受過這等氣,二話不說緊追而上,手下弟子自然不敢怠慢,遙遙跟在後頭。


    景秋目送眾人遠去,落在了最後麵。他是有些猶豫的,不知該不該追過去與薑陵為敵,但轉念一想,薑陵救的魔物就是陸卓揚,放他離開便是任由他二人雙宿雙棲,不由得又是一陣怒火攻心。他心下一橫,提氣欲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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