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上方漸漸出現繁複陣紋,隨著光芒大盛,秘境大開。


    許然還是撐著傘,發絲被風吹得微亂。魔氣一收,身後三族的年輕小輩都覺得身上威壓少了大半,心中不由得升起對這位年輕魔尊的敬意與懼怕。


    沈宗主手腕翻飛,在秘境入口處祭出求真符,片刻後,他轉身道:“骨齡二十五歲以上者不可入,餘下小輩皆可憑心意入內。”


    裴墨沉指尖早已攥得泛白,聞言心中一鬆,徑直向前走去。妖族少年跟在他身後,垂眸看著地麵,將他踩碎的雨水又踩了一遍。


    有人帶頭,後麵的小輩也都跟著動身。


    沈宗主站在前方,見裴墨沉過來,便笑了笑:“去吧,師尊在外麵等你。”


    裴墨沉不知道說什麽,隻能點點頭,在進去之前,又忍不住向另一側看去。


    他原本沒抱什麽期待,因此恰好撞入那雙眼睛時微微愣神。或許是因為剛才破陣的緣故,對方的眸色是黑中帶紅,撐傘站在遠處,靜靜地望著他,沒有移開目光。


    裴墨沉的心隻一瞬就靜了下來。


    許然看過原劇情,帶來的那些魔使除了須生外都是二十五以下的,所以一個沒落都進去了,反而是人、妖兩族有些超過年齡限製的小輩悻悻而歸。


    進去的進去,回家的回家,不周山一下就冷寂下來,隻剩沈宗主等坐鎮的大能。


    魔尊此刻倒是沒回坐輦了,撐著傘立於一旁,不知在想什麽。


    秘境對三族的誘惑都是極大的,沈宗主不確定許然的骨齡幾何:“許宮主今年可有二十五了?”


    試探不了,他大大方方地問道。


    許然一挑眉,直到他心中有顧慮,卻壞心眼地道:“您猜。”


    沈宗主唇角抽搐了一下。


    他擔心許然尚未滿二十五,若是對方突然改變主意要進入秘境 ,其他小輩哪有能與他相爭的?


    雖說骨齡未到便有資格,沈宗主這想法不好,但人心都是偏的,許然小小年紀便有此成就,倘若再進一步,人妖兩族定然心生憂懼。


    許然笑了一聲,眉眼恣意:“本尊還犯不上和那些小孩爭。”


    他不理會沈宗主錯愕的目光,一拂袖,撐傘去看桃花。


    一直到離幾人很遠,許然才將係統叫出來,讓它注意周圍。


    他還是擔憂秘境會出事,需要集中神魂操縱去狐妖分身,若和沈宗主等人待在一起,說不好會露餡。


    *


    秘境之中靈氣極為充裕,兼有各種珍稀靈草、妖獸。


    其餘人或趁勢突破瓶頸,或采摘靈草獵捕妖獸,唯獨裴墨沉目不斜視,自顧自往深處走。


    他回過頭,壓低嗓音道:“許然,雖然我靈力低微,但師尊給我的符咒法寶也足夠護身了,你不必跟著我,該去尋自己的機緣才是。”


    妖族少年落後他幾步,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把玩手中匕首,聞言嗯了一聲,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裴墨沉從來不肯耽誤友人,還欲再勸,目光落在他手上,疑惑道:“你的戒指呢?”


    許然:“怕弄丟,先收著呢。”


    裴墨沉碰到自己的儲物戒,唇角略彎了彎:“這樣寶貴,是你心上人送你的嗎?”


    許然心說不是,是熊孩子變的。


    他沒回話,裴墨沉便自顧自地認定了,不再問這個。


    幾個魔使從潭水洞中從妖獸嘴下奪了一根赤血藤,滿臉喜色。


    “發達了,這在黑市得用三個玄級法器才能換。”


    “你看!”另一魔使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上方路過的兩人努努嘴。


    那魔使一臉莫名:“幹嘛?你不會要殺人奪寶吧,尊主可說了讓我們別惹事。”


    “誰跟你說這個?”另一魔使翻了個白眼,“那不是上次跟尊主回去那小妖嗎?”


    “還真是……”


    上方的妖族少年似是聽見動靜,微微偏頭,垂眸看見他們,很輕地勾了勾唇。


    幾個魔使立刻噤聲,直到裴墨沉和許然走遠,其中一個魔使哆嗦了一下:“我怎麽後背涼涼的呢?”


    “那小妖的眼神和尊主好像啊……”


    “算了,不管了,再去看看有沒有別的寶貝。”


    裴墨沉完全是憑感覺往裏走,雖然他不說,但許然也知道,他心中是忐忑的。


    前方的路似乎已到盡頭,他們看到一片一望無際的潭水,越往裏越幽深。


    裴墨沉停了下來,麵上一派冷然平靜,他看向許然,幾乎是凝重的語氣:“你擔憂我,我很感激。但我不願你再陪我去冒這樣的險,你該平安回去見你的心上人。”


    許然靜了一瞬,並未反駁,而是問:“那你呢?”


    裴墨沉輕輕抿了一下唇,將溯光從儲物戒中祭出,穩穩握住。


    他當然是想同魔尊說個清楚的,但至少要等他有自保之力。


    而不是像在落淵宮時那樣,連對方的去向都一無所知,見對方受傷也無計可施,隻能待在小屋中,看連綿不盡的風雪。


    裴墨沉不喜歡那樣。


    許然笑了一下,替他驅動岸邊竹筏,自己並不上去:“去吧,我會平安去見他的,你也是。”


    裴墨沉站在竹筏上,孤身一人,順著水流去未知之地。


    許然耳邊忽然出現係統的聲音:“你們好奇怪哦。”


    他微微蹙眉:“我讓你看好外麵,沈宗主人品不錯,但其他人,我信不過。”


    係統一震:“他們都在秘境入口處望眼欲穿呢,沒人有空理會魔尊。”


    等到看不見竹筏和那道身影,許然足尖輕點,禦風過去。


    “你不是跟小裴說不去了嗎?”


    許然:“那是為了讓他放心。”


    “但我不放心他一個人。”


    裴墨沉太好懂了,許然和他朝夕相處何止一個百年。對方既已對落淵宮那個魔修生了情意,再見到狐妖,雖覺得親近信賴,但不知道他們是同一人之前,也決不允許自己生出其他心思的。


    既然是友人,互相幫扶很有必要,但若叫狐妖這樣為他付出,他於心不安。


    竹筏已經進入潭水深處,視野越來越黯淡,隻能勉強辨認出個大概。


    裴墨沉抱著溯光,很輕地歎了口氣。


    他當然是想平安回去的,可他不得不承認,這三年,其實不算好過。


    他不是很想繼續這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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