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向往過我的生活。我也是。


    後來我們向往彼此。


    *


    《心動邂逅》最後的表白時刻,俞嘉言還是選擇打給謝嶼。


    告白的那天他獨自坐在藤椅上,海風澀澀的,吹進眼睛裏,讓他不由自主地想閉眼。


    藤椅慢慢搖晃,讓他想起當初在別墅的時候。那個下樓倒水的晚上,好像是他第一次和謝嶼單獨相處,也是第一次,他有了自己似乎和對方相隔很近的錯覺。


    這通電話撥出去,也不知道會是“下次見”,還是“再見”。


    他的學生時代是無趣的,偶爾在題海中抬頭看向窗外,也會希望自己成為那個與眾不同的人,或者遇見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謝嶼似乎就是他人生的相反麵,是他曾向往過的人生,最初是好奇,後來關注漸漸成了習慣。


    俞嘉言知道他的強大,後來也見過他的傷痛、窺見他不曾對人言語的過往。他向往的不再是對方所代表的生活。


    他開始妄想成為對方生活的一部分,可他已經錯過謝嶼最稚嫩、最脆弱的時候。


    無力感占據上風,這段感情變得痛苦,卻讓人更加難以舍下。


    當節目到了尾聲,他看著手機裏的五個姓名,最後目光停留在他曾無數次在心裏喊過的那兩個字。


    “謝嶼。”


    是他十九年裏,僅此一次的心動和勇敢。


    謝嶼聽到手機鈴聲的第一時間沒敢接,過了好幾秒,他才如夢方醒般接通電話。


    電話真正撥通的時候,俞嘉言反而淡定了,慌亂的人變成了謝嶼。


    俞嘉言笑了一下:“第一次告白,讓我想一下該怎麽說。”


    謝嶼安安靜靜地握著手機,屏幕漸漸暗下去,聽筒裏傳來俞嘉言仿佛閑談一樣放鬆和緩的聲音。


    “對你產生好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是我們當中年紀最小的,看起來張揚放肆、無所顧忌,但其實是很理智的人。”


    “你和我身邊所有的同齡人好像都不一樣,如果不是這個節目,我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認識。所以有時候想想我會覺得很幸運,是真的很感激能遇見你。”


    “我之前跟你說過遇見大家很開心,但其實最重要的沒說。”說到這裏,俞嘉言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矯情,特別是在鏡頭麵前,他快速道:“最開心的是遇見你。”


    是最開心,沒有之一。


    他咳了一下,帶著點埋怨的意思:“從錄製節目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很關注你,你不會感覺不到吧?你又不傻。”


    謝嶼麵對著大海,滿天的雲裏透出一點稀薄的陽光,灑落在海麵上。


    謝嶼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滿身缺點的人,而節目裏其他人都那麽好。他沒辦法坦然麵對俞嘉言的心意,隻能回避,不是因為不信任俞嘉言,而是因為不信任自己。


    他不想從俞嘉言眼中見到被對方加上濾鏡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是這樣。


    他不想看到濾鏡破碎的那一刻。


    不是厭煩,是害怕。他曾有過的害怕,在他還經常看微博私信的時候,也有很多喜歡他的人,會發很多支持他的消息,其中有一個人堅持了很久……


    ……他也曾因為他們堅持了很久。


    但後來,最惡毒的言語也是出自他們。


    比當初更深的害怕。


    “對不起。”謝嶼以為自己表現得還算冷靜,但他的手抑製不住的顫抖,捏著手機的力道越來越大。


    俞嘉言:“可是我不想聽這個。”


    謝嶼愣住了,手機屏幕又亮起來,光影落在他眼角那滴淚上。


    電話那頭的人問:“謝嶼,如果我沒有先打給你,你準備給誰打電話?”


    謝嶼方才組織的言語一瞬便忘得幹幹淨淨。


    藤椅搖搖晃晃,等待的時間都變得很漫長,俞嘉言剛準備說“算了。”


    還是不想讓他那麽為難,也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是很卑微的樣子。


    “你,”謝嶼說,“想打給你。”


    不是迫於節目組的規定,在剩下的人裏做出的選擇,然後才準備打給俞嘉言。


    他想打給俞嘉言。


    俞嘉言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又問:“那你要我來找你嗎?”


    謝嶼說:“我來找你。”


    不想要再也不見,也不想要重新變成陌生人。


    *


    從朋友開始做起是什麽意思呢?


    俞嘉言想了很久。


    表姐加完班後給他打電話,聽完事情經過後問道:“你不會被渣了吧?”


    俞嘉言忍不住反駁:“我被渣什麽了?”


    又沒被騙財騙色。


    當初以為離開節目的氛圍和濾鏡後就能厘清的思緒,卻變得越來越紛亂。


    以為不久後會漸漸忘記的人,卻越來越想念。


    這算什麽呢?


    沒有確定的名分,沒有明確的心意。謝嶼會給他發信息,在他生日時寄了很貴重的禮物,他的所有消息都會回。


    但對方實在太忙,見一麵都成了很奢侈的事情。


    就這麽不清不楚的糾纏,有看過節目的同學來詢問他們的近況,俞嘉言都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也會在宿舍裏戴上耳機看謝嶼的直播錄屏,謝嶼直播時一般都很安靜,好像就是隻為了履行合同,也很少和彈幕互動。


    直到那天他停下來,回答了許裴cp粉的問題。


    俞嘉言看著屏幕裏數目不斷增長的一句“那你和俞嘉言呢?”


    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情,俞嘉言也發了一條同樣的彈幕。


    屏幕裏的人沒有視而不見,他說:“暫時還不確定。”


    謝嶼停頓了一下,慢慢說:“我希望會是好的結果。”


    這是時隔兩年後,他第一次在公眾麵前,用到“希望”這個詞。


    之後便是行程很趕的比賽,網絡上關於他的討論越來越多,好壞都有。


    俞嘉言一場比賽一場比賽看下去,賽場上的謝嶼是很耀眼的,或許正是因為他天生就有引人注意的能力。


    他犯的每一個錯誤、任何一點疏漏,都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


    似乎一點瑕疵就能掩蓋他所有的好,一點錯處就能忽略他做的所有貢獻。


    戀綜的熱度漸漸過去,謝嶼出現的地方不會再有人提起他。


    俞嘉言再一次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開學的那個月俞嘉言很忙,沒怎麽關注網絡,但是他知道謝嶼所在的戰隊打進了決賽,在鋪天蓋地的嘲諷和謾罵裏,替謝嶼反駁和正名的人也越來越多。


    其實他一直都不是孤軍奮戰,隻是當初支持他的聲音有些弱小,才讓他顯得孤立無援。


    他們戰隊雖然沒有拿到冠軍,但也取得了不錯的名次。俞嘉言給謝嶼發了個消息,對方沒回。


    第二天他們六個的小群裏其他人一夜都在祝賀謝嶼,許然和霍恪都發了紅包,但謝嶼依舊沒有出現。


    下午俞嘉言刷微博時,看到官方發布的,關於謝嶼因傷病正式退役的消息。


    這雖然是個吃青春飯的職業,但謝嶼甚至還沒滿二十啊……


    【這麽年輕就退役?!】


    【好爽,討厭的人終於滾出我的世界了誰懂】


    【雖然這兩年我也沒什麽熱情了,但看到又一個因為傷病退役的,還是很心酸】


    【不至於吧,這麽年輕有什麽不能恢複的傷病啊?】


    【有人的職業之路十九歲才開始,有人的職業之路十九歲就結束了】


    ……


    旁邊的同學推了推他:“愣著幹嘛,掃碼簽到了。”


    俞嘉言這才退出去,心神恍惚地打開微信掃了個碼。


    老師開始講課的時候,他在下麵看著那個小群裏的消息,點開和謝嶼的聊天框。


    【你現在怎麽樣?】他頓了一會兒,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掉。


    【你現在在哪兒?】


    那邊很快發送了一個定位。


    俞嘉言點開後,發現自己和他的距離,是十九公裏。


    僅僅半個小時的車程。


    謝嶼:【晚上還有課嗎?】


    謝嶼:【我請你吃飯】


    其實忐忑不安的又何止俞嘉言一個人。沒有人知道,他的人生其實也是謝嶼曾經最向往的,因為向往,所以害怕靠近。


    逃避這種事情,謝嶼已經做了兩年了。


    這次不想再做膽小鬼了。


    俞嘉言低著頭,慢慢敲字:【還有一個半小時下課。】


    其實還想問對方身體怎麽樣了,嚴不嚴重……是不是很疼。


    留到見麵吧。


    反正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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