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稍微耽擱了點時間,裴雲初回到落霞山時已是天色晦暗,幾顆零散的星子懸掛在天幕,風聲很大。


    裴雲初沒在外麵的石桌旁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桃樹下也沒有……推開木門時也隻有輕微響動。


    桌上擺著幾顆夜明珠,屋內還算亮堂,旁邊擺著一籃新摘的靈果,都已經洗淨。


    是裴雲初曾說過一句味道好的靈果,現在有人在桌上放了滿滿一整籃。但屋內也沒有人,他揮了揮袖,將從人間買來的幾大袋東西扔在角落,拿了一包糖丸出去找人。


    小溪邊也沒有,許然對落霞山要比裴雲初要熟悉的多,可他依舊抑製不住的有些慌亂。


    現在許然肯定已經開始疼,怎麽還亂跑?即便知道許然一向對這種疼痛不以為意,也明白對方可能早已習慣,但裴雲初依舊覺得心焦。


    ……


    許然在一個空曠的位置布陣,此處是整座山靈力最為稀薄的地方,隻有稀稀落落的幾株小草生長著。


    聚靈陣對他而言不算太難,許然凝神掐訣,卻突然感知到另一人的歸來。


    思忖片刻,他略一歪頭,指尖輕彈,一朵小巧的煙花瞬間綻放。


    金色的煙火點綴在夜幕,比那幾顆碎星要更耀眼,本來已經困倦的有些迷糊的係統被突如其來的煙花驚醒。


    它呆呆地望了半晌。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你說!”係統的聲音十分嚴肅:“你是不是背著我去偷偷上了什麽戀愛培訓班?!”


    許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古井無波:“沒睡醒就別說話。”


    係統不服氣,咬了咬牙:“指路的方法那麽那麽多種,你為什麽偏偏要放煙花?”


    許然沒答,轉頭繼續研究陣法。


    裴雲初循著煙花找過來,險些被四周流光溢彩的靈力晃了眼,許然一襲白衣立於正中,看向他輕描淡寫道:“雲初,過來。”


    裴雲初怔了一瞬,走到他身邊,身旁翻湧的靈力幾乎將他吞沒。


    腳下的草木瘋長,像被羽毛拂過一般,他心底的欲念也如野草般滋長蔓延。


    過多的靈力入體原本該感到疼痛,但這片靈力太過精純,不含一絲雜質,隻會讓人覺得十分舒適。


    許然按了按他背部的幾個穴,叮囑道:“調息。”


    裴雲初按下心緒,一一照做。


    這一次所獲的好處比吃上好些天材地寶或苦修很長時日得到的還多。


    山間的風呼嘯而過,帶著絲絲涼意。


    裴雲初以往也不算個扭捏的人,但此刻卻心中悶悶的?他給許然塞了一顆糖丸,低聲解釋道:“我來找你,不是為這個。”


    露天席地坐著,許然含了糖,吹著風很是輕鬆愜意:“我知道。”


    他笑道:“碰巧研究陣法,不給你倒是浪費了。”


    猶豫兩秒,裴雲初問:“怎麽忽然想要研究陣法?”


    許然捏著包糖的油紙,從記憶裏翻了翻,手指靈活地擺弄紙張,到最後一步時他停下,衝裴雲初招招手。


    裴雲初走到他身旁坐下,按著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揪住紙的尾部,輕輕旋了兩下,一朵紙花漸漸成型。


    “這是什麽花?”他有些好奇。


    這片大陸上好像沒有玫瑰,許然想了想,靈力流轉,半空中出現一片紅色的幻影。


    裴雲初將自己手中的紙花與空中那朵精致的花對比。


    許然告訴他:“它們是玫瑰。”


    係統醒的不能再醒,默默吐槽:“宿主你在搞什麽?”


    又是煙花又是玫瑰的……還怪浪漫。


    舌尖撥弄著那顆甜滋滋的糖丸,被牙齒磕碰的輕微作響。


    “這次回來的更早,”許然問:“沒回家?”


    裴雲初誠實點頭:“去了趟人間。”


    “不高興?遇著什麽事了?”許然的口吻很散漫。


    裴雲初輕輕蹙眉,他不覺得自己是那種完全藏不住情緒的人,也想不出自己哪裏表現出了不高興,明明就和往常一樣。


    所以許然方才……是在哄他嗎?就因為覺得他心情不太好?


    裴雲初有些不自在,知道他騙不了許然,隻能含糊地說:“不太理解,為什麽有些謠言會被人深信不疑。”


    眾人口口相傳,流傳甚廣,大多數隻聽個熱鬧,卻不知身處其中的人會覺得如何錐心。


    “聽到關於我的事了?”


    裴雲初有時候希望許然不要猜的那麽準。


    許然卻很明白,語氣如常:“我的故事一向挺受歡迎。”


    一場天罰,讓他從天之驕子淪為天道棄子,從人人稱道的仙君淪為“惡貫滿盈”的罪仙。


    這麽久過去,眾人依舊猜測紛紛,其中不乏惡意的揣測與中傷。因為他們知曉不會有任何後果,從前的玄靈仙君拔地搖山的能力又如何,如今的他根本出不了那座山。


    裴雲初冷聲糾正:“是假的。”


    故事是假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認識許然,也不曾見過落霞山中的景象。


    許然笑笑,說:“既然是假的,那為什麽還不開心?”


    裴雲初被這個問題問住。


    許然凝視著他,緩緩問道:“雲初,他們議論我,你為什麽不開心?”


    裴雲初心緒雜亂,垂眸不語。


    許然伸出手,輕輕抬起他的下巴,兩人的唇瓣近在咫尺,仿佛隻要再靠近一點點就能貼上。在這樣的夜裏,讓人分不清是否真的吻在了一起。


    裴雲初能清晰感受到許然手指的溫度,對方溫熱的吐息似在耳畔。


    “雲初,你喜歡我。”


    許然問:“對不對?”


    裴雲初並不常聽見許然這麽認真的語調。他眨了一下眼,然後試探著摸了一下許然的額頭。


    沒有異常,也沒有酒氣。


    許然定定地看著他。


    這雙眼睛漆黑如深潭,尋常總是漫不經心,看向他時卻專注溫和。令人心悸。


    裴雲初想到他們的初見。那日細雨初停,山間的霧氣尚未散盡,桃花的花瓣落在身側,他因失血而渾身發冷、意識模糊。一隻溫熱的手掌將他從濕漉漉的泥地托起,他努力抬頭,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眼睛。


    白衣仙君微微垂眸,眼帶笑意,周身的靈力波動深不可測。


    那時他本該保持警惕,但心中升起的第一感受卻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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