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溪醒來時,入目是緋紅的紗帳,上方墜著一串串珍珠。


    呼吸間是甜膩的香粉味道,迷迷蒙蒙,叫人頭昏腦漲。


    這是何處?裴忱溪茫然地坐起身,摸到旁邊的斷水,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這才發現這屋子窗旁懶懶地靠著一個紅衣女子。


    “呦,可算是醒了。”


    這女子聲音慵懶惑人,尾音微微上調,看也不看裴忱溪,隻慢悠悠彈了一下窗邊掛著的風鈴,唇角勾著不明不白的笑意。


    裴忱溪定了定神:“這是何處?”


    那女子倏地放下茶盞,上下打量一眼裴忱溪,好笑道:“不知道是哪兒,也敢亂跑?膽子夠大嘛。”


    一陣風吹進窗子,床上掛著的風鈴和著女子的笑聲,裴忱溪心中越發不安:“是您救了我?多謝,我不知如何到了此處……”


    “您?”那女子眼神頗有些玩味,“真是有意思。”


    “此處,是魂獄山哦。”那女子輕笑著,半闔了眼:“我可沒有救人的壞習慣,是魔尊那老頭子想著奪你的天魔血脈,把你扔給我讓我想法子。”


    魂獄山?裴忱溪怔住,什麽天魔血脈,他聽不懂,他從鬼墓山逃出來,他該回青霜峰……


    不對,他墮了魔,他不能回青霜峰了。


    這個想法一出就叫他心口悶痛,他下意識運轉靈力,體內魔氣卻突然躁動,兩股力量相撞,他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嘖……”那女子嗤了一聲:“滿身的精純魔力都不遜於魔尊了,還惦記你那點子靈力做什麽?”


    “你呢,叫聲紅昭姐姐哄我開心,姐姐或許還能給你指條活路。”


    紅昭笑著湊近裴忱溪,“怎麽樣,這個交易很劃算吧?”


    裴忱溪抬起一雙暗沉的眸子,抓緊了手中的斷水劍,他不想要什麽活路,他想見師尊……


    紅昭攤開手無奈道:“你既然拒不配合,那我也隻能替魔尊取了你的天魔血脈了。”


    裴忱溪眼神空空蕩蕩,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似迷惘似不解:“魔尊,要天魔血脈做什麽?”


    紅昭唇角的笑意愈深,眼底卻透著寒意,“有了這血脈,他便能成為天下第一人,你說他做什麽?”


    “那不能給。”裴忱溪緩緩搖頭。


    魔尊會在人間肆虐,會以殺戮為樂,如今尚且安分,是因為有師尊壓著。


    天下第一人隻能是師尊。


    他是青霜仙尊的徒弟,他不能讓魔尊得逞。


    他摸了摸斷水劍,師尊教他不是為了叫他給魔尊做養料的。


    “紅昭姑娘,”裴忱溪低聲道:“你要什麽?”


    紅昭沒料到他這便改了主意,臉上笑意盡斂,朱唇輕啟:“要他償命。”


    這聲音纏綿繾綣,卻又透出絲絲徹骨涼意。


    *


    魂獄山出了個殺神。


    這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魔修提著刀砍了魂獄山十座山頭的魔主,逼上了魔尊的宮殿。


    聽聞那魔修惡鬼麵具覆麵,提著的刀不是什麽魔刃法寶,而是山下屠夫殺豬用的屠刀。


    聽聞那魔修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哀嚎遍野……


    聽聞那魔修血洗了魔宮,讓魔尊灰飛煙滅,隻有右護法紅昭留下一命……


    他成了新的魔尊,無人見過他的容貌,無人聽聞他的名號……


    消息傳到玄清宮,掌門愁斷了幾根銀發。


    “這新的魔尊實力如何,又是何性子,我們一概不知……”


    “唉,罷了罷了,想必不會比青霜你的修為更高,他如今還沒惹出亂子,我們也不好打草驚蛇。”


    雖是這麽說,掌門依舊滿是愁緒。


    終於到了時候,許然隻是抬頭看了看天,眼神漠然。


    裴忱溪做的比他預料中還要快,受的罪也必定更多。


    “我去探一探。”許然打斷掌門的絮絮叨叨。


    “這,這便麻煩你。”掌門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畢竟除了許然也沒人再敢去探,不知魔尊底細,他們太過被動。


    魂獄山裏的茶樓都不同凡響,並不說書,而是比試。


    許然才抿了一口茶,就見樓下的比試已接近尾聲,這裏沒有什麽點到為止的說法,落敗那人的胸口被捅了個對穿,還不待哀嚎,便已咽了氣。


    死個魔修在這裏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場下氣氛熱烈,哄笑著那死了的人不中用。


    許然擱下茶盞,將捂著眼睛的係統一拎,徑直去了魔宮。


    許然挺有禮貌,到了宮殿門口就自報家門,“玄清宮青霜,來拜會一下你們魔尊。”


    青霜仙尊的名號在這魂獄山是個禁忌,上任魔尊恨毒了他,但凡是有人提到,都落得個屍首異處。


    兩個低階魔修乍見真人,嚇得拔腿就跑。


    許然挑了挑眉,倒也沒攔著,“不通傳?這可就怨不著我了。”


    魔宮寂靜無聲,隻有角落處燃著幽幽鬼火,著實滲人。


    許然心中歎一口氣,這不是他該住的地方。


    *


    天魔血脈修行魔功一日千裏,可能修煉的功法也隻有一部。


    “這是個殘篇,”紅昭將功法給他時就講清了利弊:“你要贏魔尊,便隻能練這個,可功法不全,你體內又有靈力,每次運功都會感受到經脈寸斷的疼痛。”


    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影響心性。


    裴忱溪從前沒殺過人,可拿著刀捅了那些魔修時,隻覺得暢快異常,仿佛做的是世間最快樂的事,上了癮般瘋魔。


    紅昭看著上方陰惻惻的裴忱溪,忽然歎一口氣,早知就偷偷將人送出去了,如今已是覆水難收。


    裴忱溪闔眼假寐,眼皮子也未掀:“交易完成了,你還不走?”


    紅昭:“覺得良心有些痛。”


    那個會說“您”,會叫“紅昭姑娘”的少年成了喜怒無常,時日無多的魔尊。


    裴忱溪掩在惡鬼麵具下的唇角意味不明地勾起,他嗓音低沉:“再不走,哪日我發狂了,將你也殺了。”


    紅昭心煩意亂,忽聽到外麵的腳步聲,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魔侍,邊開門邊斥罵道:“誰準你進來的……”


    在看到門口那人時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驚疑不定,一個名字要從顫抖的雙唇中呼之欲出:青霜仙尊……


    門口笑吟吟的男子,不是許然又是誰?


    許然頷首,他溫聲解釋:“我請人通傳了,是他們自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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