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厲喝過後,鄧太後臉一拉,命令道:“所有人退後,讓我與九郎談一談。”


    一陣朗應聲中,再一次,院落中徹底安靜下來。


    鄧太後在榻幾上坐下,她雙手放在膝頭,抬頭看著鄧九郎,慢慢說道:“九郎,朕可以告訴你,這一次,朕是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不可!”


    在鄧九郎騰地抬頭中,鄧太後厭惡無比地說道:“她算什麽東西?竟在朕的天下間鋪設情報網?難不成,她還想謀逆不成?”


    鄧九郎說道:“太後娘娘,你與柳氏打交道這麽多次,難道還不明白她的性格?她就是喜歡鼓弄這些,她其實做那麽多,就是想站在與我同等的位置罷了。她本來是沒有半點野心的……”


    第三次,不等他把話說完,鄧太後喝道:“閉嘴!”


    一句話令得鄧九郎再次住了嘴後,鄧太後端過幾上的酒盅,閉著眼睛,淡淡說道:“阿擎,柳氏這次非死不可!朕已在西南兩門外設了埋伏,不管柳氏從哪道門離開洛陽,都會被抓!”


    在鄧九郎臉色一變中,鄧太後徐徐說道:“阿擎,朕要殺了柳氏,你可有話要說?”


    鄧九郎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看了一會,他突然仰頭笑了起來。一邊笑,鄧九郎一邊說道:“原來,你一直沒有變過,一直都想殺她……上一次母親病重,要求你許我與她完婚,你當時之所以答應,不過也隻是敷衍吧?”


    鄧太後聳拉著眼皮,她慢慢品著盅中的酒水,淡淡說道:“你說得不錯。”


    簡單五個字,令得鄧九郎無力地捂上了雙眼後,鄧太後又道:“那個婦人,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一旦傳出去都能令得我鄧氏百年清名蒙羞!她的性命,我一定要取走!”


    這一次,她的聲音落下後,鄧九郎笑了起來,他輕笑道:“姐,你何必找這個子藉口?如果你擔心她令得鄧氏百年清名蒙羞,就不會同意我娶她了……你原本是打算我們成了婚後再動手吧?姐,歸根結底,你不過是因為她一再忤逆你而生了怒。姐,明明是你對不起她啊。當初先帝過逝前,你對她還觀感不錯的,僅僅就因為你宣布了她的死亡,僅僅就因為她強迫你向天下人下詔,承認先前是疏忽了,和樂公主其實還沒有死……明明隻是讓你糾正了你犯自己犯的錯,怎麽就成了柳氏不可饒恕的死罪呢?姐,你什麽時候,成了這麽剛愎自用的模樣?”


    鄧九郎的聲音中不無失望,而他也不愧是最了解鄧太後的人。果然,在聽到他這麽說過後,鄧太後雍容的臉上,閃過一抹惱怒,她沉沉地喝道:“閉嘴!閉嘴!”


    一連兩聲喝止,卻分明透著她的心虛。鄧九郎失望地看著她,想道:我那溫柔寬容的姐姐,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變了的?


    他卻不知道,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至高無上,沒有任何約束的權力,更能讓人膨脹的了。鄧太後做為這個帝國當之無愧的君王太久,在不知不覺中,她已把忤逆她違抗她這條‘欺君犯上’的罪,列在了世間諸罪之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除名


    連續兩聲喝令後,鄧太後把手中酒盅朝著幾上重重一放,喝道:“鄧擎!你再信口雌黃,莫以為你是朕的弟弟,朕就不敢殺你!”


    她顯然對鄧九郎的怨氣也很重,咬牙切齒地接著罵道:“朕這一生,還真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不成氣的世家子!被一個婦人玩弄在手掌心了,她都允許那些南越人往她院子裏送男人了,你還不氣不惱的!要不是朕設了計,你連與那婦人鬧一鬧的性子都沒有!”


    無比失望地看著鄧九郎,鄧太後繼續說道:“鄧擎,這些年來,朕為你做的讓步也夠多了!自從識得那個婦人,你就一而再的違逆於朕,一而再的冥頑不靈。朕要殺她,你就護著她,朕要抄她的封地,你也壞朕的好事。上一次,要不是你從中做崇,刑秀他們早就成功了。鄧擎,你一心一意護著那個婦人時,可有想過你姐姐正為國庫之事焦頭爛額,無法入睡?”


    鄧太後的喝罵一句接一句,令得鄧九郎無法插口。


    鄧九郎無力地看著鄧太後,他隻想對她說道:那些錢財,都是柳氏自己賺的,姐姐,什麽時候起,你做出剝奪他人財產的命令時,已覺得理所當然了?


    可惜,他這話,一直無法說出口。


    鄧太後這時抬起了眼皮,她定定地看著鄧九郎,一字一句地說道:“九郎,這一次,那柳氏非死不可!姐姐在這裏最後一次勸你,大丈夫何患無妻?那個婦人,朕不允許你要了!”


    幾乎是鄧太後剛剛說到這裏,外麵一陣腳步聲傳來,她眼一抬。看著出現在院門口的金吾衛,瞟了一眼後,又轉向鄧九郎,淡淡地說道:“阿擎,對於朕的這個要求,你怎麽說?”


    鄧九郎抬起頭來。


    他直直地看著鄧太後,直視了一會。鄧九郎徐徐說道:“太後娘娘其意已決,又何必多問?”


    鄧太後笑了。


    笑著笑著,她臉一沉,雍容地站了起來。


    隨著她站起,眾太監宮女連忙上前,一個個給她披的披上外袍。


    於忙碌中,鄧太後朝著後麵的金吾衛喚道:“進來!”


    一陣腳步聲響,幾個汗水淋漓,臉上還有火灰痕跡的金吾衛一衝而來。他們跑到鄧太後麵前跪下,沉聲說道:“稟太後,我們原來在王家村路上已設好埋伏,也逮到了被銀甲衛們護送的和樂公主,可一夥蒙麵人衝出,他們用火襲之策攪亂了我方布置。令得和樂公主逃脫!”


    幾乎是這個金吾衛的聲音一落,鄧太後的臉色便刷地一沉。她轉頭盯向鄧九郎,怒道:“是你派的人?”


    鄧九郎也在蹙眉。聞言他搖頭說道:“不是我。”


    不是他是誰?


    鄧太後在原地踱起步來。


    踱了一會步後,她手一揮命令道:“繼續派人,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抓到那婦人!”


    “是。”


    鄧太後目光轉向鄧九郎,又說道:“鄧擎母喪期間,一律不許外出,你們給朕看牢了!”


    “是!”


    “昨晚上與鄧擎一道入宮的所有銀甲衛,全部抓入大牢!”


    “是!”


    命令到這裏後,鄧太後衣袖一甩,轉身離去。


    一直走出院落。鄧太後還連頭也沒有回。當走出院門時,鄧九郎又聽到她的命令聲傳來,“找到了和樂公主。如她有違抗,可當場擊殺!”


    聽著這道命令,聽著那越去越遠的腳步聲,鄧九郎直覺得渾身發冷,他慢慢地坐在了塌上,雙手捂著臉,一動不能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來,那腳步聲來到他身前後,低低喚道:“九郎。”


    鄧九郎抬起頭來。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官,她是鄧太後最信任的身邊人之一。


    那女官在鄧九郎身邊坐下,低聲又道:“九郎,自古情義難兩全,太後現在對那和樂公主恨之入骨,你不能為一個婦人,而與自己的家族,與太後形同陌路。”


    卻是來敲邊鼓的。


    鄧九郎一笑。


    見他又捂上了臉,那女官低聲說道:“太後對你,一直寄以厚望,而你也一直沒有讓她失望過。現在鬧到這個地步,太後固然有錯,可九郎你的錯更大……自古至今,為了一個婦人而民屢次違抗上令的,都沒有好下場,九郎你明白麽?”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九郎,這一次,那和樂公主是非死不可……其實你也有辦法讓她不死。”


    在鄧九郎嗖地抬頭,轉眼看去時,那女官輕聲道:“聽說嶺南那什麽征族,有長生不老藥?九郎,你在交州為刺史,手下又擁有重兵,完全可以把它奪過來送給太後,還有那金礦,有所謂懷璧其罪,那金礦是個人能夠擁有的東西嗎?你也把它拿來獻給太後,還有那個善於探礦的公孫旬,太後也想要。”


    穩穩地說到這裏,那女官看著鄧九郎,輕言細語道:“我說實話,便是拿著那些,太後也不一定會饒了和樂公主一命。不過,太後卻會允許姓柳的那些人,以及和樂公主的那些屬下活著,便是南越那塊地方,也會同意交給你兒子。”


    女官言道:“九郎,這是太後做出的最後讓步了!”


    聽到這裏,鄧九郎終於低啞地開了口,他問道:“今番太後幾次說到她是最後讓步。請問一下,如果我不聽從太後地安排,又會如何?”


    那女官沉默了一會,輕輕說道:“如果九郎執迷不悟,太後的意思是,將你從鄧氏族譜上除名……太後說,你既然想做情種,那就脫去這身鄧氏的外衣,一心一意去守著那個婦人吧。以後,天下間不會有鄧家九郎,她也不會有這麽一個弟弟!”


    在鄧九郎一動不動,那女官低嘆道:“九郎,太後實是忍得你太久了。你識得那婦人多久,她就對你不滿有多久,你為了一個女人,一再的違抗她的命令,你家族也不顧,父母姐姐也不要,隻是想護著那個婦人。太後現在,已是忍無可忍了……”


    頓了頓,那女官最後說道:“太後說了,如果三天內你沒有表示,就除去你的交州刺史之位和車騎將軍之職。”


    說到這裏,那女官不由想道,這交州刺史之位也就罷了,那車騎將軍之職,可不怎麽好除,鄧九郎麾下的二十萬士卒,都是跟著他從血海裏拚殺出來的,對他極其忠貞。鄧九郎便是沒有那個將軍名號,也可以使喚那些兵卒。要除掉那個職位,除非囚了或殺了鄧九郎。


    也因為這一點,鄧太後更想要的是,自己的弟弟幡然醒悟,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


    於是輕嘆一口氣後,那女官站了起來,說道:“九郎,我的話放在這裏,你好好想一想……你是為了一個女人不要前程,還是顧及家族和自身榮華,做一個史書上留下青名的真正男兒,都在你一念之間!”


    說罷,那女官轉身,在幾個宮女地簇擁下緩緩離去。


    ……


    傍晚時,原玉帶著柳婧一行人進了一個莊子。


    這是位於小鎮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莊子,不過裏麵布置得相當精緻,把柳婧母子安置在閣樓後,原玉便離開了。


    而柳婧,也連下幾道命令,通過她多年來鋪下的情報網,尋找霍焉等人,同時,注意鄧太後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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