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是仙胎,宵朗也是仙胎,等於?


    錦弦仙子不肯細說,讓我獨自三思。


    我愣愣地看著湖麵躍出一條肥鯉魚,又躍出一條肥鯉魚……


    魚落水中,打出圈圈漣漪。


    我終於悟了,驚訝問:“莫非師父和宵朗是兄弟?!”


    “事關天機,不可泄露。”錦弦仙子無情道。


    在凡間,每次白g月瞳問到不懂的問題時,我總用“天機不可泄露”搪塞過去,如今遭報應了,真是活該。我不死心,再問:“宵朗的母親是誰?她在哪裏?”


    錦弦仙子冰山般的臉,閃過一絲憐憫,她低頭道:“是妙音仙子,她是我多年好友,亦是天界戰將,一萬多年前戰敗落入敵手,慘遭元魔□□,生下魔胎宵朗後,陷入瘋癲,拒絕醫治,最終在三千年前自毀元神而去……”


    幼時記憶早已模糊,可我還記得師父發現我有補魂異能時的狂喜,待能力穩定後,他便帶我去了桃花坪,說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我乖乖坐在亭子裏,懵懵懂懂地等了好久,等到師父回來,再帶我離開,然後他連續好幾天都沒說話,還以為是自己惹師父不高興,忐忑不安了很久,想方設法逗他開心。


    師父在梨樹下抱著我,抱得很緊很緊,就好像纏著梨樹的寄生草,要勒入骨肉,再不分離,一滴水珠落在肩上,我無知覺地笑道:“師父快看,梨樹上的露水掉下來了。”


    師父沒抬頭,輕聲附和:“沒錯,今天的露水特別重。”


    自此之後,他再沒提起過桃花坪,也再沒這樣緊的抱過我。


    妙音仙子的名字如同禁忌,在天界消失不見。


    或許是因為她誕下元魔之子,成為天界的恥辱吧。我背過的天界曆史上也僅簡單記載著她戰敗身亡,並不引人注目。


    後來,天界又開始動亂,素來懶散的師父出了好幾次門,參加誅魔之戰,我趁他回來時纏著懇求:“師父,你帶我去戰場吧,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獨守空閨’!”


    師父被茶水嗆到,神色詭異地看了我很久,說了聲“荒謬!”,然後把《千字文》和《詩經》丟來,罰我在屋裏各抄十遍。抄得我手也軟了,眼也花了,累得沒空想東想西,還要回去匯報對“獨守空閨”這個詞的正確理解和深刻反省,他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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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後,幽冥魔君戰敗,被囚九雷島。


    天界皆大歡喜,慶功宴擺了三天三夜,唯師父不喜熱鬧,獨自帶我回解憂峰喝悶酒,我對戰果不解,問:“為何不將幽冥魔君殺死,一勞永逸?是不是師父打不過他?”


    “不是,”師父在幫我削木人玩,忽而眼中抹過一絲厲色,“善惡雙生,仙不死,魔不滅。”


    這句話好深奧,我半點不懂。


    師父見我迷惘,解釋:“道由心起,魔由心生。幽冥魔君的魂體是元魔天君化出的‘癡’,隻要天下人心中尚存一絲‘癡’念,他便能無休無盡地再生,永遠也殺不死,故隻能封印。”


    我害怕地問:“天界豈不是贏不了?”


    師父搖頭,說了句更深奧的話:“善惡雙生,沒有徹底的贏,也沒有徹底的輸。”


    “不管了,”我對仙魔之爭毫無興趣,隻考慮毛絨絨的相公去哪裏找,所以對師父那些不好懂的話,並未放在心上,隨口道,“反正師父是好人,阿瑤也是好人,就夠了。”


    師父笑了幾聲,也隨口答:“或許吧,阿瑤以後要做個好人,好人才有好報。”


    我答應得很認真,在人生中也堅決履行了這一原則。


    最後,好人倒黴了……


    壞人宵朗笑得好歡快。


    錦弦仙子對我表達了深刻的安慰。


    我反反複複打聽許久,她似乎對師父落入宵朗手中之事並不了解,實在問不出什麽信息。無奈下,隻好謝過仙子,帶月瞳黯然離去。


    路上,月瞳問:“你在傷心瑾瑜上仙和宵朗魔君是兄弟?”


    “嗯,”我舒了口氣道:“可是我想明白了,就算師父和宵朗是兄弟,師父還是我最喜歡的師父!”


    短暫的沉默後,月瞳有些期待地問:“若師父是你最喜歡的人,我在你心裏的喜歡又排第幾?”


    我不假思索道:“第三。”


    月瞳有些奇怪,繼而又攤手,無所謂道:“反正我隻是隻毛絨絨的畜牲,又沒什麽本事,你不喜歡也是正常的。不過……你第二喜歡的是哪隻家夥?”


    我不解地看他一眼道:“當然是藤花仙子,我和她相識那麽多年,喜歡也是要論資曆的……”


    月瞳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走路的時候尾巴都豎高了幾分。


    我提醒了他好幾次:“我們現在是去自首的。”


    月瞳很有長輩風範地摸著我腦袋說:“嗯,別擔心太多,將事情告訴天界,讓他們去救你師父吧。”


    我們帶著緊張的心情,一起來到天宮。卻見裏麵亂成一鍋粥,將士和仙人們出出進進,似乎忙得連氣都來不及喘,就連平日嫻淑溫婉的天宮侍女們,做事也風風火火了,個個連跑帶趕,說話大聲了不少,不停傳下“普陀菩薩到哪裏了?”“快去請洛河仙翁!”等命令。


    我攔下一個相熟的仙女問:“怎麽了?”


    仙女像看妖怪似地看著我,不敢置信地問:“你這話問得好生奇怪?難道不知蒼瓊女神正帶著十方羅刹,八大魔將一起突襲邊界?胡天王已在陣前被她一刀斬下首級,戰線逼退了三百裏,如今四麵八方的軍隊都要去救援呢。”


    胡天王前幾年攻打叛亂的狼族時,曾斬首三千,是天界出名的悍將,如今竟被蒼瓊一招了結,簡直匪夷所思。


    短短不過數日,戰線敗退至此。


    天下還有誰可擋住魔界第一戰神進攻的步伐?


    萬年前,當時統帥三軍的太虛仙翁聰明絕頂,伏魔將軍武功蓋世,他們一文一武,皆品德出眾,能力超群。兩人做事盡善盡美,鞠躬盡瘁,讓魔界難以進犯。所有的軍士都以他們馬首是瞻,事無巨細,皆聽從指揮,一切都運轉得很完美,天界勢力強盛,魔界難以侵入分毫。直到封印元魔天君一役,苦戰兩百三十七天,太虛仙翁和伏魔將軍以一死一重傷為代價,獲取勝利,逼得魔界不敢進犯,天界歡欣鼓舞。


    待繼承父誌的蒼瓊出現後,大家才發現天界已無材可用,太虛仙翁和伏魔將軍過於完美,也導致他們眼界過高,總抱著希望找到和自己一樣完美人才的期望,反而難以培養出優秀的部下。


    魔界少了元魔天君的製衡,初期混亂無序,內鬥不斷,後來以蒼瓊為首的武鬥派抬頭,用血腥和暴力壓製一切,她手下皆是在血洗血,命換命的亂局勝利的強者,陰險狡詐,惡毒殘忍,什麽下三濫手段都敢用,打得真善美教育下長大的天界將領們手足無措。


    至此,天界榮光,不複返。


    天帝很震怒。


    將領們很屈辱,在大殿上紛紛踴躍要求出戰,吵鬧不斷。


    天帝左看一個,搖搖頭。右看一個,搖搖頭。往正中一看,是我和月瞳呆呆地站在大殿入口。


    四麵八方的目光投過來,雖沉默無言,卻帶著爭辯未息的餘怒,恨不得立刻將搗蛋的我丟出去。


    我硬著頭皮,徐徐上前,向天帝行禮。


    天帝略皺眉,少頃,或許是想起我給他兒子補魂的好處,額間皺紋舒展開來,慈愛地問:“玉瑤仙子,你不是下凡玩去了嗎?怎麽就回來了?”


    我客套道:“凡間險惡,不如天界萬一。”


    天帝笑道:“是人心險惡,嚇著仙子了吧?”


    我低頭:“是。”


    天帝疲憊地歎了口氣,朝我揮手:“你去瑤池找天後吧,如今戰況繁忙,你不宜站在這裏。”


    我不挪步,思量如何婉轉告知他元魔天君之事,並攬罪上身。


    未料,月瞳搶先跪下,開口直白道:“陛下,我是靈貓族的傳人,日前受奸人蒙蔽,逼玉瑤仙子化回原形,將天路開啟,導致元魔天君軀體被盜,自知罪孽深重,特讓仙子帶我來負荊請罪,任憑天帝處罰。”


    滿朝文武震驚。


    天帝嚇得從寶座上跳起來,驚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等等!”我發現這份口供和原本說好的不一樣,定是這隻小白貓又犯迷糊了!


    奈何我腦子天生轉得比較慢,說話也比較慢,月瞳卻是個快嘴的,嗓門也比較大,他不留喘息餘地,打斷我的話頭,閃電似地說:“靈貓族受托看管天路,被魔界所滅。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被宵朗魔君步步相逼,困於洛水鎮,日夜折磨。年前恰好看見當年玉鑰化身的玉瑤仙子下凡,想借天路趁機逃亡,並花言巧語騙她同意協助,卻落入宵朗魔君陷阱,被他搶先一步進入天路,拿走元魔天君的身軀。如今心中有愧,自知死路難逃,故來投案。”


    天帝看著我,頹然坐下,神色陰沉不定,呢喃道:“原來你就是玉鑰匙,怪不得當年怎麽也找不著,木隱於林,瑾瑜啊瑾瑜,你果然藏得好……”


    早已被戰事逼得焦頭爛額的將領們,則手按寶劍,咬牙切齒,隻恨不得當場將月瞳和我就地正法。


    我搖著手,不停解釋:“他說得不對,被宵朗威逼的人是我,要開天路的人也是我。”


    月瞳歎息著看了我一眼,垂下耳朵,仿佛看穿世間險惡的長者,懺悔罪行的信徒,哀怨無比道:“阿瑤,沒有用的,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你不必替我掩飾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我月瞳雖是隻貓,卻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沒有讓一個女孩子頂罪的道理。”


    我怒了:“誰頂罪了!明明說好這件事是我負責的!”


    月瞳看著我,一臉“事情就是這樣,你不要解釋”的堅定表情。


    我越急說話越結巴:“不是這樣的,下凡的時候,宵朗就開始算計我了,他……他把我困住,用各種手段嚇唬,我經不住,心裏害怕,所以……”


    解釋半響,眾人看著我的目光多了幾分狐疑。


    月瞳苦笑著說:“阿瑤,算了吧。你這個人,有可能不守規矩嗎?”


    百官頓悟,以前受過我補魂恩惠的奉天將軍立刻站出來,拱手求情,“誰不知玉瑤仙子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呆木頭,守規矩守得幾乎不近情理。臣敢用性命擔保,她就算脖子上架著刀,也不會做出違規之事。”


    沒錯,若知天路裏藏著元魔天君身軀,若身邊沒有徒兒牽掛,若不是被宵朗用攻心術步步緊逼,若知道白g是宵朗,我就算一頭撞死,也不會去開天路。


    追求藤花仙子三百年未果的清虛仙人也出列道:“靈貓一族自古善蠱惑,定是他花言巧語誘騙了玉瑤仙子。”


    我拚命否認:“不不,是宵朗太狡猾,違反規矩的確實是我,和月瞳無關。”


    月瞳對我嗤笑:“事情已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和你磨蹭了,我以前說的話都是哄著你呢,偏你還當真,你以為我真看得上你這醜八怪嗎?”


    他哄了我什麽?


    我遲疑了一下,慢慢回過味來。


    其他人比我反應得快,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然後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小聲討論。我可以想象,未來三千年,天界茶餘飯後的最熱門話題會是:傳說,有個仙女下凡亂晃蕩,被妖怪騙了感情,試圖為愛頂罪,然後……


    主犯和從犯的罪過相差甚遠,很可能是一條命。


    我發現月瞳在試圖替我頂下主犯罪責,奮起反擊。


    奈何我墨守成規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而月瞳伶牙俐齒,演技出色,硬是用謊言讓所有人都認為,我述說的真相才是想幫忙愛人頂罪的謊言。


    吵了大半個時辰,鎮魔將軍看不下眼,出列怒吼道:“魔界大軍壓境,元魔天君身軀被宵朗所盜,可見蒼瓊女魔此戰目的定是為奪取她父親的頭顱,讓元魔天君複活!若是讓她得逞,父女聯手,天界定會血流成河,淪為魔界的屬國,這才是大家要擔心的最重要事情!至於這兩個犯下大錯的罪人的處罰和去向,何須浪費時間去討論?!應統統拖去誅仙台處刑!以振軍心!”


    大殿陷入寂靜,所有人麵露慚色。


    月瞳臉色發白,我心跳停頓。


    天帝神色一凜,下令:“將二人押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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