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宜和她們下山的路是一致的。


    到山腳下,梁春宜把東西放自己背簍,讓陸大姑帶著孩子先回家,她去趟醫院。


    現在的醫學沒有後世那麽發達,醫院裏還沒有蛇毒血清,中了蛇毒的人隻能用傳統的方法治療,也就是中醫的方式。


    銀環蛇毒性強烈,軍區醫院的其他醫生對解毒沒有很大把握,醫院立馬把張老請過來。


    “這傷口緊急處理得不錯。”張老揭開敷在傷口處的半邊蓮說。


    旁邊一個嫂子說:“是陸團長家的包紮的,俺們可不會處理這傷口。”


    張老看一眼梁春宜,一邊繼續重新清理傷口,一邊和胡曉竹說:“那你挺幸運的,碰上懂的了。不然中了銀環蛇毒不立馬處理,再顛簸著送過來,神仙也難救。”


    胡曉竹馬上感激地看向梁春宜,其他嫂子也直呼幸運。


    梁春宜沒有說話,也沒有邀功,隻專心看著張老重新用酒精清理傷口,再敷上清蛇毒的藥粉。


    然後他利落地開口服的方子,梁春宜看著那個方子,眼裏閃過猶豫,抿了抿嘴唇。


    “你有話說?”張老注意到梁春宜的欲言又止,把方子遞給她時問她。


    “老師,你看方子這裏,是不是應該把半邊蓮再加五克,再加上僵蠶和青木香。”


    張老直起身子:“你為什麽想這樣加?”


    梁春宜捏了捏手心,語氣沉穩地說:“銀環蛇毒作用的是神經,容易造成眼瞼下垂和呼吸困難,這兩種藥材可以治療這些症狀。半邊蓮是蛇毒的克星,銀環蛇蛇毒強,我建議多加5克,可以讓藥方的效果更好。”


    張老點點頭,把她說的寫上去:“還可以,你的藥草和方劑應用得不錯。”


    張老嘴上這麽說,但心裏自豪得很,梁春宜和病人剛出去,他就拿著脈案的方子找同科室的洪醫生炫耀。


    “看我學生開的方子,怎麽樣?妙吧?剛跟著我學兩三個月,天賦呢也還行,就是很勤奮。”


    洪醫生:……


    “這叫天賦還行?你不喜歡可以把她給我帶。”


    張老:“那不行,這是我學生,醫院特地讓我帶的。當初我還不太想帶學生,現在想想,得虧我沒拒絕。”


    洪醫生:“張老,您別得了便宜又賣乖了好吧,要不然您帶帶我那幾個逆徒!”


    張老得意地一揚眉毛:“這沒辦法,誰讓你沒我年紀大,醫術水平高呢。帶的學生有差距很正常。”


    他拍拍洪醫生的肩膀:“同誌還須努力啊!”


    洪醫生對著張老的背影咬牙切齒:太氣人了,不行,他的學生不能比別人落後了,任務還得再加重!


    此時,幾個實習醫學生突然感覺脊背一涼。


    *


    一個月後。


    梁春宜在院子裏曬從山上割下來的艾草,再過幾天便是端午節,楚州的天已經完全熱起來。


    這些艾草曬幹後,梁春宜打算一部分用來熏屋子,可以防止蚊蟲,一部分用來做艾絨、艾條。


    “梁嫂子!梁嫂子!”


    陸大姑坐在一邊樹下的石桌子上逗孩子玩,聽到聲音問梁春宜:“是不是叫你的?”


    梁春宜放下手裏的艾草,拍拍手站起來:“我去看看。”


    “梁嫂子,還記得俺嗎?”


    梁春宜一打開自己院子門,就迎上一張羞赧笑臉。


    “記得,你是胡曉竹。你腿上的蛇傷好了嗎?”


    梁春宜自然記得她,這還是她學醫後第一次救一個人,雖然隻是幫著緊急處理了下傷口。


    “好了,全好了。看,都沒口子了。”胡曉竹一撩褲腿給她看。


    “對了,這是俺醃的鹹鴨蛋,可好吃了,你嚐嚐。下麵的豆角也是俺自己種的。”


    梁春宜看著胡曉竹遞過來的籃子,裏麵放著幾十個鹹鴨蛋,底下還鋪滿了豆角,趕緊推拒:“不用謝,我那天見到誰都會幫忙的。”


    胡曉竹:“但你救的是俺啊,你是不是嫌棄俺給的東西不好?”


    “不是。”


    “俺都聽張醫生說了,要不是你處理的好,可能俺這條命就沒了,被銀環蛇咬了沒命很快的。


    俺家裏也沒啥好東西,這鴨蛋還是俺攢了好久的,你不嫌棄就拿著吃。俺也不知道咋謝謝你,恁以後有啥事幫忙就叫俺啊,俺肯定第一個來!”


    胡曉竹笑得一臉憨厚,在梁春宜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東西往她懷裏一塞,拔腿就跑。


    梁春宜回過神來,抱著東西想追她,發現她已經跑沒影了。


    她蹙眉看著那堆東西,在鄰居們好奇的目光裏趕緊關門回家。


    梁春宜把籃子放石桌子上,看著豆角和鹹鴨蛋發愁:“大姑,這些東西咋弄?我給她送回去吧?我救她也不是為了東西。”


    陸大姑:“不用送。你救了她的命,你不收下她的東西,她心裏也不舒坦,覺得沒有回報你。”


    梁春宜:“可我是醫生,醫生救死扶傷是天職。”


    陸大姑:“又不是在醫院救的,荒山野嶺的救了人,你就是人家救命恩人,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胡曉竹送來的豆角和鹹鴨蛋,當天晚上就被陸大姑做成了菜。


    梁春宜剝開一個鴨蛋,蛋白嫩而細,用繩子在中間割一下,一股紅油直接流淌出來,紅白相間的鴨蛋躺在雪白盤子裏,讓人看著格外有食欲。


    陸大姑一看那鴨蛋,眼睛瞬間亮了:“這鴨蛋醃得好,蛋黃通紅通紅的。”


    鴨蛋可能是剛醃出來的,蛋白並不鹹得蟄嘴,蛋黃吃起來最香,沙沙的口感,很像吃蟹黃。


    豆角也嫩,這一頓飯陸大姑和梁春宜吃得格外滿足。


    晚上,陸大姑晃著搖籃床哄孩子睡覺,梁春宜坐在堂屋的燈下縫荷包。


    很簡單的樣式,就是兩塊四四方方的小布縫起來,上麵再穿上可以拉緊的繩子。


    陸大姑好奇問她:“你不是做了很多這種藥包,怎麽又開始做了?”


    梁春宜:“胡曉竹送來那麽些東西,我想著給她送幾個驅蛇蟲鼠蟻的藥包。禮尚往來嘛。”


    陸大姑:“也行,讓你心裏過意得去。”


    梁春宜笑笑沒有說話,低頭繼續縫。


    等她縫好藥包,外麵已經明月高懸。


    梁春宜揉揉自己僵硬的頸椎,抬頭望向空中的新月。


    已經一個月了,陸長州還沒有回家,他現在是不是和她一樣,也在抬頭望著月亮。


    而另一邊的陸長州,和戰友們趴伏在深山老林裏,等著伏擊躲進林子的敵人。


    他們的身上蓋著腐爛的枯枝爛葉,將自己掩藏得和周邊的土地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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