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向孫斯袒露了純淨靈蘊的手段之後,後者也沒有跟他客氣。


    前前後後折騰了阿泠好幾天,不是斷手就是斷腳。


    中途孫斯還讓學生們弄來好些個不知名的藥草,熬成湯或搓成丸子給阿泠吃。


    這幾天阿泠對疼痛的忍耐程度都上升了好幾個台階。


    起碼以後那種穿腸爛肚的痛苦,他是不會再喊一聲了,反正也沒裂魂症痛。


    總而言之就是,孫斯知道阿泠死不了,完全撒開了手,把他照死裏弄。


    今天阿泠總算是受不住了,趁著孫老先生睡過去,溜出了靈醫司。


    頭一回進萬獸宗的他,就這麽在靈醫司度過了難忘的一段時光。


    他朝長孫璃的別院走,這兩天被孫老先生不當人地折騰,都沒時間好好思考下老先生關於術法和「神權」之間的理論。


    孫斯告訴他,術法本質上就是對「神權」的模仿。


    結合他從吳究那裏聽來的,關於“天道”的說法,「神權」也就是這世間的規則。


    花開花謝,緣起緣滅,世間的一切都受製於天道神權,嚴格遵守其帶來的秩序。


    孫斯說的跟吳究基本差不多,但卻多了一點——


    “浸染”。


    這是一個全新的詞匯,孫斯說,這世上的所有神靈都沒有“各司其職”的說法。


    獸神的信徒堅信,是祂開辟了天地,創造了萬物生靈。


    把獸神換做其他神靈,其信徒也是這般堅信。


    比如滇南那位蠱母,滇南人堅信是祂創造了世間萬物,是眾神的起源,是規則的終點。


    “浸染”是流傳於神使之間的說法,孫斯得益於其經常跟獸神使打交道,得知不少世間秘辛,其中就包括這一詞。


    一位神祗,對於某種規則的掌控程度越深,祂這方麵的「神權」就越強大。


    可以說,祂「浸染」了某條天道規則。


    例如滇南的蠱母,其國內流傳,這位神祗掌管世間生育,這部分「神權」也體現在了其使者身上。


    甫來也有不少婚後久而未育的上層家族,為了延續香火,不惜一切手段求見那位蠱母神使。


    關於這一點,阿泠有著自己的思考。


    神祗侵染了某條天道,將其授予世間使者,代行其權賜予信徒福祉。


    結合孫斯和吳究兩者的論調,和在混沌空間裏親見獸神的經曆,他懷疑魂樹就是某位神祗遺落的「神權」。


    他想到了自己的師父,如今看來,自己那位如父似母的老恩師或許真是某位神靈的使者。


    在歸雁村的時候,師父用某種手段,將「神權」傳給了自己,這才有了魂樹。


    苦死無果,他決定,這段時間抽空再回一趟歸雁山,再去找找師父。


    也不知道那位來無影去無蹤的老頭如今怎樣了。


    “我們什麽時候出去?”


    想著想著就走到了長孫璃的別院,她聽到腳步就過來親自開了門,一臉愁苦地看著阿泠問道。


    阿泠無奈,他當然記得自己說過要和阿璃一起出去走走,看看世間廣闊。


    但如今獸神使還未歸,宗門裏的一切章程最終都需要她這個小神使來點頭。


    來都來了,他也沒急著去補這幾天的修煉,在院子裏和阿璃說了會兒話,幫她排遣一下寂寥。


    話都沒講幾句,陸續來了好幾撥人,手裏都捧著厚厚的卷軸,等著長孫璃點頭確認。


    這些都是各大長老商量過的,還有人皇那邊發來的公文,雖然不需要她來決策,但這些人就是不肯放棄這表麵上的章程。


    她的身份擺在那裏,這些事不最後過手一遍,未免太過不尊重那位獸神使,甚至有“瀆神”的嫌疑。


    這些人看到阿泠坐在長孫璃身邊,忍不住紛紛投去目光,猜測這位少年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阿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決定離開去找許久未見的虎妮子,看看這丫頭如今跟著她師父過得如何。


    “別走啊,再陪我會兒嘛,”長孫璃嘟著嘴,伸手拉住了阿泠的手搖晃道:“你和小白姐都關心那個小丫頭,怎得忘了我還在這別院內受苦?”


    看來這兩天確實把小尊主無聊透了,阿泠看著她委屈的樣子,一時間也無法狠心轉身離開。


    他忽然有種衝動,伸手摸了摸長孫璃的頭。


    長孫璃頓時愣住,她突然覺得,頭頂傳來的溫度,是那樣的熟悉。


    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天地初開,萬物初現,也有這樣一個人,溫柔地伸手撫過自己的頭頂。


    “住手!”


    一聲嗬斥打斷了阿泠的動作,將他們二人之間奇異的氣氛攪散。


    阿泠聞聲回首,隻見來者乃是一位翩翩公子,一身白衣,長發整齊束在腦後。


    令他注意的是,這位公子有著一雙豎瞳。


    獸族?


    “你在幹什麽!把你的手拿開!”


    白衣公子上前,抬手就要抓向阿泠的手臂。


    他的指甲在這一刻伸長,手背也生出絨毛來,獸爪呼嘯而過,被阿泠抬臂擋住。


    經過孫斯的“鍛煉”和長期裂魂症的折磨,對於指甲穿透皮肉和骨頭的疼痛,他都不甚在意了,鮮血飛濺之間,一對異瞳冷冷地盯著白衣公子。


    “你竟敢褻瀆小尊主,罪該萬死!”


    白衣公子鑲嵌在阿泠手臂中的獸爪不肯鬆開,甚至暗暗使勁,在其手臂內微微攪動。


    狂暴的靈蘊在阿泠手臂中肆虐,鮮血直流。


    忽然間,白衣公子看到阿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他笑得是那樣開心,仿佛這樣的傷隻能給他帶來愉悅而非苦痛。


    一股令白衣公子膽寒的氣息頓時彌漫開來,他下意識想要縮回手,卻發現自己的爪子被死死“咬”在了阿泠的血肉中無法動彈。


    恍然間,他看到阿泠伸出另一隻手,其手掌周邊的景象發生了細微的扭曲。


    他好像看到了一塊黢黑的玩意,那是刀柄?


    “夠了!苗誌,退下!”


    一聲鈴音回蕩在屋內,阿泠臉上的笑容退去,毀滅萬物的氣息蕩然無存,手邊扭曲的景象再度回複平靜。


    名為苗誌的青年拔出了獸爪,帶出鮮血灑滿地。


    他俯首單膝跪地,沒有違抗長孫璃的命令。


    苗誌低頭的瞬間,臉上出現一絲別樣的情緒被阿泠敏銳地捕捉到。


    那恐怕不僅是單純對於“小尊主”的尊敬,而是別的什麽。


    “這就是個找麻煩的,弄死吧。”刀鬼打了個哈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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