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陽眼神一深:“你就是唐二小姐唐紫晶?”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世上早就沒有唐二小姐了。”阿碧說完,冷冷看向身旁少女:“公子可沒允許你泄露我的身份。”


    少女深深一笑,酒窩漾了起來,煞是動人。“我隻是怕你不守婦德,提醒你一句罷了,你不多謝我的好心,反來怪我?”


    阿碧,或者可以喊她唐紫晶,顯然對這少女頗為忌憚,雖然眼睛裏已經有惱怒的情緒,卻又壓抑下去,撇過頭去,隻盯著陸廷霄。


    那少女也不作糾纏,轉而向陸廷霄道:“陸教主,我們家公子思兄心切,日夜盼與您一聚,不知是否有幸能邀得前往?”


    將人設計進鎮壓著旱魃的千年古道,叫思兄心切?


    陸廷霄臉上不顯,語氣也淡淡。“若是不去呢?”


    少女笑容不變。“你們少年分離,骨肉隻剩兄弟二人,難道陸教主一點也不顧念手足之情麽?”


    陸廷霄不再言語,看她的眼光好似在看一個死物,並非冰冷無情,而是壓根就沒有起伏。


    那少女在這種注視下終於有點維持不住笑容,她嘆了口氣,放軟語氣:“陸教主,我們家公子性情桀驁,但心地卻是很好的,您身為他的長兄,於情於理,自當前往一見,公子腿腳不便,這次又染上重病,也許不久就……”話止於此,垂下頭,淚盈於睫。


    陸廷霄尚未開口,沈融陽卻笑道:“思念兄長至於讓千年旱魃與兄長為伴的,卻也少見,據我所知,北溟教中並無凝光劍,不知姑娘此行所要的究竟是什麽?”


    “我們所要之物,公子想必已與陸教主說過,公子所要十分簡單,對陸教主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是事成之後,卻是滔天權勢,無盡榮華為報,卻不知道教主何以如此固執?沈樓主既是陸教主好友,盼您好生相勸才是。”


    “什麽舉手之勞能夠換來滔天權勢,不會是要陸教主起兵造反吧?”沈融陽笑道。


    阿碧冷眼旁觀,隻覺得這兩人一軟一硬,刀槍不入,實是極難對付,今日之事隻怕無功而返,隻是身旁這個人,仗恃著身份和口舌,毫無罷休之勢,甚至連公子,她也時時忤逆。


    愛笑少女眨眨眼。“沈樓主說笑了,當今聖上即位未久,天下初定,我們怎會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至於什麽舉手之勞,您問問陸教主不就知道了?”


    陸廷霄淡淡道:“就憑你們,阻攔不了。”不是質問,不是反問,隻是平淡地描述一個事實。


    “就憑我們,當然阻攔不了,今日我們也不是來阻攔的,隻稍能絆住陸教主多一會,也算完事了。”


    沈融陽心中一動,眉頭微微皺起。


    少女根本看不清陸廷霄是如何動作的,隻一瞬間便站在她麵前,待到要反抗,已慢了半拍,對方一隻手掐住她的頸項。“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即便竭力想作出鎮定的模樣,也掩飾不了眼中的恐懼,少女強笑道:“我等隻不過是聽命而已,教主何必為難?”她此時心中更恨方才阿碧隻在一旁看著,沒有出手,本來就心有芥蒂,這下更加決定若能回去,定要在公子麵前讓這賤人萬劫不復。


    阿碧不知她心中所想,隻在一旁淡淡搭腔,對象卻是沈融陽。“阿緋說得不錯,上次沈樓主也見了,我的性命也不在公子眼中,若想以此要挾,還不如盡早回去做打算,免得損失更重。”


    她這句話更印證了沈融陽方才所想,被陸廷霄挾持住的少女阿緋卻是聞言尖叫:“小賤人,你敢泄露機密?!”


    阿碧冷冷道:“這哪裏算得上什麽機密,以他們二人的能力,隻怕早就能想到了罷。”方才阿緋甚至還想設下陷阱將二人一網打盡,卻以他們的身手,連那千年妖物都奈他們不何,區區陷阱又如何困得住?


    陸廷霄放開阿緋,淡淡吐出一字:“滾。”


    阿緋從鬼門關逃出來,狠狠橫了阿碧一眼,撫著脖子,猶不失氣度,還朝陸沈二人盈盈一福,這才率領眾人離去,倒引得沈融陽有點失笑。


    待那些人散去,沈融陽道:“貴教不會有事吧?”


    陸廷霄微微搖頭。“分堂也許不保,但總壇一定沒事,那裏的陣法布置,連教中長老也不能完全知曉。”


    北溟教總壇的陣法奇妙之處,沈融陽上次就領教過,既是如此說,他也就不再追問,隻是話題一轉。“那麽他們想要的是?”


    “教中禁地鑰匙。”陸廷霄淡道,沒有絲毫隱瞞,或者他覺得無需隱瞞。


    第17章


    蘇勤長長呼了口氣,將包袱丟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神清氣慡。


    終於擺脫那瘟神,這下可以好好四處走一走了。他看看窗外月色,眉毛一挑,走到窗前,單手支著窗欞,縱身一躍,從客棧二樓落下,拍拍灰塵,哼著小曲往鎮上最大的秦樓楚館走去。


    大宋開寶二年,趙匡胤在位,在經過五代十國的烽煙四起之後,人們再也不願意經歷哪怕一天的戰亂流離,統一自然成了眾望所歸。宋幹德三年,也就是五年前,北宋發兵攻蜀,後蜀國君孟昶降,後蜀亡。蜀地自三國以來,便被譽為天府之國,加上孟昶與其父孟知祥執政期間,並沒有發生大的戰亂,北宋攻蜀,對方更幾乎是不戰而降,因此蜀地反而是戰亂波及最少的地區之一,許多中原百姓遷居到這裏,短短幾十年間,這裏的繁華程度已經不遜於中原,就連一些規模比較小的城鎮,也出現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對於百姓來說,誰做皇帝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皇帝能否為他們帶來安定的生活。


    祈鎮就是這樣一個小城鎮,它距離成都不遠,又靠近官道,因此十分熱鬧,連帶著鎮上的娼ji行業也顯得很發達。鎮上最大的一間青樓,叫春歡樓。舉凡青樓開辦,最終目的不過是為了賺嫖客的錢,名字起得太文雅,隻適合一些沽名釣譽的文人墨客和有錢沒處花的王公貴族前往,對於一個小鎮來說,這種直白露骨的名字當然是最受歡迎的。


    蘇勤在家的時候被蘇老爹管得太緊,從沒去過這種地方,出來之後聽莫問誰和問劍山莊莊主二人笑談幾次之後,倒起了好奇之心,非要去看一看不可,隻是一路上被沈星兒纏上,一直到現在才甩脫她。


    春歡樓的老鴇看到這麽個少年來逛ji院愣了一下,以往客人雖也有少年便放蕩不羈的,卻沒有看起來如此正派的,他倒好,像來參觀的,將其他客人襯托得更加惡俗。


    老鴇心念一轉,反射性地笑容滿麵。“公子貴姓,要坐大堂還是包廂?”


    蘇勤環顧四周那些衣衫半褪放浪形骸的男女,不由臉上一熱,丟給老鴇一個銀裸子,匆匆道:“包廂吧。”


    老鴇暗笑:敢情還是個雛兒。


    蘇勤隨著老鴇進了一間廂房,老鴇讓蘇勤稍等,便掩上門自顧出去。


    蘇勤百無聊賴地等了片刻,正待不耐煩起身,廂房門便推開了,進來兩個妙齡女子,手中端著瓜果酒食,笑臉盈盈。


    “公子久等了,奴家小然。”


    “奴家小左。”


    衣料輕薄,蘇胸半露,蘇勤噌的一下臉就紅了大半。


    那兩名女子見狀吃吃的笑,反而起了逗弄之心,一左一右在他身邊坐下來,有意無意地依偎上去。


    蘇勤渾身不自在,突然有點後悔來這裏了,為了轉移注意力,也在兩名女子的逗弄撩撥下,開始喝酒。


    幾杯下肚,臉色cháo紅,神智也有點混沌,他的酒量本不該這樣差,隻是這青樓之中的酒,無不下了催情藥物,他初來乍到,自然不知這裏麵的門道。


    身體覺得有些熱,他喃喃道:“我去解個手。”便推開左右二女,起身開門。


    兩名女子覺得煞是有趣,也不去攔他,兩人湊在一起說笑,商量好等這俊俏的少年公子回來便如何如何。


    門外氣息迎麵而來,蘇勤清醒了幾分,解了手又按原路返回,突然聽到其他房中傳來的悉索說笑聲,不由頑皮心起,於是便放輕了氣息,用上輕功,一間間的聽過去。


    其中有不堪入耳的歡愛聲,還有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更有商量著別人,讓自己店鋪盈利的陰損詭計,蘇勤但凡聽到讓人麵紅耳赤的歡愛聲便跳將過去,隻聽那些上不得台麵的瑣事,隻覺人生百態,大開眼界,不知不覺已經遠離了自己那間房,來到人跡罕至的偏僻之處。


    “沈融陽……要挾……”


    聽到自己熟悉的名字,蘇勤豎起耳朵,屏息靠近了些。


    “若事成……大位……”


    屋裏說話的聲音極小,幾近耳語,就算把耳朵貼在窗戶上也聽不到多少,蘇勤越發想聽清楚,心急之下,氣息一岔。


    一枚碎銀子從裏屋破窗襲來。


    糟了!


    蘇勤不及思索,轉身就想閃人。


    身後一股刺骨寒風襲來,速度不快卻如影隨形,蘇勤加快了速度,身後那種感覺卻擺脫不開,他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


    他想起沈融陽曾經對他說過的,與如意樓的聯繫方式。


    身後詭異寒風越來越近,而他的輕功卻已經到了極限。


    蘇勤忽然想起蘇老爹,家裏的兩條狗,甚至還有刁蠻的沈星兒。


    開封。


    時漸天寒,路上的人都紛紛穿上厚重的衣服,卻不影響往來的喧譁和熱鬧。


    大隱隱於市。


    不會有人想到如意樓居然會是開封大相國寺附近的一座大宅。


    飛簷翹角,肅穆莊嚴,有著大戶人家的派頭,卻無王公貴族的高調,大門上方牌匾儼然寫著“沈府”二字,路過的人隻猜想這可能是一個書香世家,或者年老致仕的官宦府邸。


    侍劍上前敲門,不一會,門便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僕人,皺紋滿麵,佝僂著背,見到侍劍和他身後的人,皺紋頓時笑成一朵花。


    “公子,您回來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蘊含了一些驚喜和熱情。


    沈融陽心底漾起一絲溫暖,笑容也真摯起來。


    “嗯,福伯,我回來了。”


    如意樓因為他的歸來而熱鬧起來,端茶遞水和準備飯食的人差點撞成一團,去通報的人又和正欲前來匯報的人錯身而過。


    沈融陽剛進正堂,一名鵝黃衣裳的女子隨即也走了進來。


    “小芸,近來可好?”


    樂芸點點頭,含笑福了福身,在下首坐下。“一切尚算安好,喜總管往遼國未歸,怒大哥去視察蘇北的鋪子了,哀姐姐聽說您來了,正在做些菜餚,一會便好。”


    這喜怒哀樂四人,便是在沈融陽之下,輔佐他掌管如意樓的四名總管,其中以喜容年逾六十為尊,樂芸剛滿二十為幼,依次排下來,是上一代如意樓主,也就是沈融陽的師父栽培出來的人,除了喜容來歷莫測,當年被老樓主所救感恩留下來之外,其他三人幾乎是與沈融陽一起長大的孤兒,除去主僕名分之外,彼此更像朋友或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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