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周末,這都叫什麽事。


    無暇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又拿出銀行卡當場賠了網吧老闆的損失,這才帶著幾個不肖學生走出去。


    “這麽晚學校醫護室肯定關門了,你們幾個都跟我到醫院檢查一下吧。”


    其他幾個都沒意見,就顧林抿抿唇,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隻不過原本周正的長相加上那些青一塊紫一塊的瘀傷,實在滑稽。


    “不用了,我回寢室擦點藥水就行。”


    “由不得你。”


    段初言的聲音第一次帶了點冷意,見過他方才手段的學生都大氣不敢出。


    顧林窒了一下。


    雖然不情不願,也沒再反駁。


    周聿的骨折還算是輕的,隻要接駁之後用石膏固定即可。


    其他幾人也隻是外傷,開了點藥抹上,注意保養,就沒什麽大礙了。


    隻是眾人都懨懨的。


    到底怎麽回事?他問顧林,對方緘默。


    說話的是曹平安。


    他的表達能力實在不算很好,但段初言總算了解了起因經過。


    周末網吧異常火爆,曹平安他們幾個去的時候,訂到的是網吧最後一個包間。


    他們前腳剛要進去,後腳那夥人就來了。


    對方人多,也想要包間。


    網吧老闆麵有難色,指著曹平安他們說剛被訂出去。


    對方就不滿了。


    說了不少難聽話。


    但先動手的卻是曹平安這邊。


    那些人不知道說了哪句話觸中顧林的神經,他臉色一沉,上去揪著人家衣領就是一拳。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人家流氓地痞出身,說不好還是混了黑道的,沒先動手已經算修養很好了。


    結果當然是亂成一團。


    顧林他們幾個年紀輕,身手又靈活,對方也是不會功夫的,胡打胡鬧之下,傷亡程度算是降到最低。


    段初言聽罷,目光依次巡視數人。


    波瀾不興的表情看不出心意。


    曹平安幾個人惴惴不安,生怕他把這件事報上學校,又迫於對方氣勢不敢輕易開口。


    隻有顧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醫院的走廊燈火通明,幾個人坐在長椅上,低著頭像小學生挨訓。


    半晌。


    “剛才賠給網吧老闆的那些錢,從顧林那扣,還有你們,醫藥費也全找他要。”


    以顧林的家境,區區小錢不在話下,何況事情是他挑起的,負責也是應該。


    曹平安囁嚅著。“老大,你不罵我們?”


    “我像你們這般大的時候,早就知道什麽是自己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去做的。”


    言下之意,他們還太幼稚。


    段初言靠著走廊過道的牆壁,半眯起眼,白皙的皮膚在燈光的映襯下,隱約還能看見額頭上的血管。


    他有點近視,但度數不深,平日不需要費勁看什麽東西的時候,便沒有戴眼鏡,此刻少了鏡片遮掩的眼神,顯得有些慵懶和狡猾,配上那張緋紅色薄唇,簡直是活生生的老狐狸。


    有種說不出的魅惑和風情。


    顧林盯著他看,那人轉過頭的時候,他馬上撇開視線。


    等周聿上好石膏,幾人走出醫院,段初言攔了輛車送他們回去,顧林卻不上車。


    “你去哪?”


    “喝酒。”


    段初言大感頭疼,想當年他整治那些人,都沒這麽犯愁。


    就這麽一愣神,顧林已經走了老遠,剩下曹平安他們坐在車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們先走吧,我去找他。”


    段初言生性涼薄,當年能讓他費盡心力去照顧的,也隻有一個人。


    其餘那些,入得眼,入不了眼的,也不過是溫言數語,麵上敷衍。


    致遠曾說,七爺,小少爺不知道前世修了什麽福氣,竟得您如此相待。


    但對他再好又能怎樣,還不是……


    現在倒好,當了這輔導員,倒成了保姆。


    就算當初對那人,也沒這樣亦步亦趨的。


    顧林回過頭,那人不緊不慢地跟上來。


    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靜靜地等他走過來,再並肩而行。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半晌,顧林終於沉不住氣。


    在這個男人麵前,他的一切偽裝仿佛都不攻自破。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


    段初言說話的時候,總有種慢騰騰的味道。


    聽在顧林耳中,卻是緩慢而綿長,略帶了股磁性的優雅。


    “你覺得,我比陶然差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兩人正踏入一間酒吧,顧林似乎知道他不喜歡喧譁,特意選了間相對安靜的。


    隻是兩兩相擁,接吻愛撫,俱都旁若無人,昏暗的燈光下,溢滿曖昧的情色味道。


    顧林本想看他變色皺眉,結果段初言掃了一眼,似笑非笑。


    他有點鬱悶,段初言的表現,總是讓人出乎意料,完全不像他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


    服務生將兩人領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又端來兩杯飲料,就很識趣地走到別處去。


    “你為什麽會想跟陶然比,你們本來就是不同性格的人。”


    懶洋洋地靠上身後軟墊,段初言對這地方倒有點新鮮感,以前出外應酬,去的多是高級會所,酒宴典禮,幾乎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再年輕些的時候,就算他想來,也沒那時間。


    “人人都拿我和他比,從小到大。”


    顧林嘲弄一笑,端起酒精飲料一飲而盡。


    “我們兩家是世交,從小就玩到一塊,但是長輩總喜歡拿陶然來鞭策我,說他如何好,我如何差,他總是乖乖地遵循著大人們定下的路線去走,而我,偶有越界,就是大逆不道。”


    這就是兩人的心結所在?不過就是少年人的逆反心理。


    顧林卻沒說完,他喊來服務生又換了杯酒精濃度更高的,這才慢慢道:“高中的時候,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子,天天跟她一起上學放學,那女孩……很好,陶然的眼光向來跟我差不多,又喜歡跟我搶,我們兩個站在一起,別人喜歡他,總是多過喜歡我的,這次卻是例外,那女孩喜歡的是我。”


    “陶然又怎麽甘心,也不知道他跟我家裏人說了什麽,連著幾天,我一放學就被家裏接走,就連課間休息的時間也派人盯緊我,就是在那幾天裏,那女生出了事情。”


    他吸了口氣,又將杯中飲料喝完,仿佛這才有了接著說下去的勇氣。


    “有一天下午,那女生因為課外活動,放學晚了,但她媽卻一直等不到她回家,就出去找,還打電話來問我。”


    “後來我才知道,她被一群流氓拖到回家路上的小樹林裏,輪jian之後,又棄屍荒野。”


    “那群流氓的打扮,就像,就像剛才網吧裏那些人一樣……”


    說到後來,聲音竟似野獸的哭泣聲,隻是臉上沒有淚,甚至異常平靜。


    他與陶然之間的恩怨,不僅僅是看不順眼而已,是陶然的間接阻撓,讓顧林沒法去接那女孩,才釀成了後麵的悲劇。


    顧林恨陶然,可也恨自己。


    段初言不語。


    他不知道說什麽。


    陰謀算計,刀口舔血,對他來說本是常見。


    生死也不過是等閑。


    隻是麵對著這個哀慟的年輕人,他卻說不出這種話。


    傅七啊傅七,你那副揮揮手就可以讓多少人死於非命的冷血心腸哪去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


    “陶然這個人,其實虛偽得很,明明被你吸引,卻還要裝出一副正常的樣子去泡馬子!”


    顧林冷笑一聲,抹了把臉,像要把所有悲傷都抹掉。


    兩人坐的位置,是半弧狀的沙發,中間並沒有任何障礙物。


    顧林突然湊了過來。


    帶著酒精的氣息噴在他臉上,近得幾乎連對方心跳聲都可以聽見。


    “我就不一樣了,你說呢?”


    挾著醉意,顧林對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狠狠吻下去。


    第5章


    段初言原本全身放鬆地坐在沙發上,聽了最末一句話,不由寒毛豎起,未及反應,那人已經抓著他的手臂俯身親了上來。


    狠狠在唇上輾轉齧咬,就像一隻受傷野獸急欲尋求撫慰,段初言沒想到他力道這麽大,稍微用力居然還掙脫不開,那人已經撬開他的牙齒,舌頭長驅直入,在口腔內翻攪。


    酒精味道隨著唇舌傳遞過來,滾燙而炙熱,仿佛還能感受到從對方身體傳過來的那份熱度,像焚燒的烈火,排山倒海幾欲令人窒息。


    顧林看似瘦弱,其實不然,否則也不會在剛才的群毆中脫穎而出,唯獨他有還手之力,加上醉酒之人,總比尋常時候力氣要大得多,如此牢牢鉗住段初言的胳膊,竟一時讓他無法架開。


    “段初言,跟我交往吧,我不會像陶然那個偽君子……”


    喃喃的話語在耳畔響起,顧林咬住那白皙圓潤的耳垂,伸出舌頭細細舔舐,手放在對方頸項,感受著那微弱的脈動。


    起初是借酒裝瘋,後來卻一發不可收拾。


    眼前這個人,薄唇微腫,衣領淩亂,原本白皙俊雅的麵容在他的深吻下浮現出淡淡的嫣紅,昏暗的燈光映在那雙琥珀色眸子裏,微光蕩漾,動人心弦。


    他一點也不像個將近四十的人,顧林想。


    原本隻是為了搶走陶然感興趣的一切人或事,但是此刻,他心裏卻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牙齒更用力地咬下去,直到他覺得足以在對方耳垂留下一個印痕。


    冷不防肋骨一疼,他不由鬆開嘴。


    段初言正看著他,神情淡漠。


    “初言……”


    那兩杯酒的後勁很強,醉意上湧,他的腦袋有點昏沉,話剛出口,想說什麽卻忘了。


    看著他那副連自己姓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子,段初言嘆了口氣。


    “回去吧。”


    換作十年前的自己,有人如此對他,下場不是一個慘字可言。


    至於現在,就算了罷。


    他不過是個孩子。


    送顧林到宿舍樓下,打電話讓胖子下來接他,自己卻沒有再上去。


    不想再碰上陶然,以免多生事端。


    回到自己的宿舍,馬上就先洗了個澡。


    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和酒吧裏渾濁曖昧的氣息。


    他不喜歡。


    男人三四十歲,正是魅力的巔峰。


    無論內在與外在,都如陳酒一般散發著醇香,就像段初言。


    從浴室出來,一身寬鬆睡袍掩住下麵不著寸縷的身體,正準備上床睡覺,眼角瞥見電腦,想了想,又走過去,開機。


    他這次上的是自己的號。


    搜索“宋瓷”這個人,居然還在。


    加為好友,發過去一句話。


    【不言不語】:還記得我嗎,晚上上龍飛鳳舞號的那個人。


    他很少主動去跟別人搭訕,但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實在很特殊。


    那人很快回了。


    【宋瓷】:記得,這個號才是你的?


    【不言不語】:嗯,還不休息?


    【宋瓷】:處理點事情,順便掛著,你剛才跑哪去了?


    【不言不語】:學生鬧了點事,出去處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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