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青逸,像他這樣隻怕也早就死去了。不是因為禁製的摧殘,不是因為歲寒城的冰冷,而是因為億萬年的寂寞而癲狂。難怪他明明軀體那般生機勃勃,眼中卻早沒了生氣。


    雪女都是由寒霜製成的,有雪女的地方麵前的冰壁就會顯示出來,暮冰淩就是這樣呆呆地看著冰壁上的雪女寂寞,與她們一起寂寞著。青逸完全可以想像當自己被旋風送入城主府時暮冰淩有多開心,難怪他總是喜歡摟著青逸,貼著他的身體,感受著這與寒冷不同的溫暖。


    而在暮冰淩講述過去時,青逸也在冰壁上看到了寒霜與青炎的交鋒。


    為了讓自己不再寂寞,為了讓那些被暮冰淩已經無法控製的冽寒旋風捲入的女人復活,寒霜做出雪女。可她與暮冰淩是一樣渴望自由的,所以她並不阻止幸運的雪女隨著旋風出去。當然,她也無法阻止,因為山上什麽時候會有人來,而旋風選中的又是哪個雪女根本無從下手。寒霜隻知道,旋風永遠不可能選中她。同時,這些雪女又好似寒霜的女兒一般,她寵愛著她們,教給她們一些法術,如果有男人被捲入,她會任由她們挑選。左右萌嬰期以下的人進入歲寒城,都會漸漸被煉化身上的力量,最後化成寒冰。與其讓他們就這樣死去,還不如便宜雪女們,讓她們也體會一下有愛人的滋味。


    至於那些僥倖活著進入歲寒城的女人,寒霜不會將她們變成雪女,隻會用冰雪覆蓋住她們,讓她們陷入深眠中,讓她們能活多久,便活多久。不過大多數人,都是還沒等到下一次歲寒城開城,就死去了。


    夜媚嫿和青炎卻不一樣,歲寒城從來沒有元嬰期的人進來,因為元嬰期的人根本就能避開冽寒旋風,有幾個像青炎一般把整個浮望山的靈氣都招來的?他們本就是元嬰期高手,自然能撐得時間更長一些。而他們運氣也好,不過十餘年的光陰,冷肅便帶著替死鬼來找玉淩髓,歲寒城門再一次打開,青炎帶著夜媚嫿的雪人,尋到那出口,藉助冽寒旋風的力量離開了歲寒城。


    可是現在……


    再度開啟城門的冷肅已經與他們一同進來了,再無人會送替死鬼來,下一次有實力不足的倒黴鬼來這裏還不知是哪年哪月。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青逸麵無表情地想著。


    他之所以一直並不焦急,就是因為他篤定當年青炎與夜媚嫿有辦法出去,那麽他們也一定會出去。可現在倒好,無意間充當了救世主的冷肅也跟著一起進來了,他們想要出去,不還得等上數百年?


    數百年,青炎與夜媚嫿或許還能等,可青逸與冷肅是斷然等不到的了。此處所有的靈氣都被浮望山的玉吸走,他們根本無法修煉,青逸是心動期,已經修成金丹,倒還能撐上一段時間。冷肅卻不過煉體,就算有火蘊珠護體,隻怕也撐不過十天。


    青逸可以不在乎自己這原本已經算是撿來的性命,但冷肅不一樣,他不過是個孩子,還是一個絲毫罪孽都沒有的孩子。


    唯一的出路真的是與暮冰淩雙修嗎?青逸看著眼前的男子,堅定的內心第一次動搖了起來。


    暮冰淩的全身心都掛在青逸身上,他念頭稍有改變暮冰淩便立刻察覺。機不可失,他低頭吻住青逸的嘴唇,含了一會兒後發現對方沒反應,便討好地親吻著他的臉,低聲在他耳邊喃呢道:“把紫極天火給我吧,我發誓會帶你們都出去。”


    青逸皺了下眉,他還是無法動彈的,隻能由著這人在身上放肆。此時他已經絕了雙修的念頭,暮冰淩不過是在他臉上親吻幾下他便受不了,更何況與這人肢體交纏。


    好像……他並不是任誰都可以,並不是隻要形勢所迫就會去雙修,那麽……當年他又為什麽會答應與冷肅雙修?


    暮冰淩抓住青逸的手,將他的手環在自己腰間,仿佛兩人在親密擁吻一般。


    與此同時,城主府(其實隻是暮冰淩住的大冰屋)門前傳來一陣悶哼,兩人循聲望去,之間一個少年痛苦萬分地在地上掙紮著,卻依舊堅定不移地向他二人爬過來。


    “放……開……”少年艱難地說著,眼睛死死地瞪著掛在青逸身上不下來的暮冰淩。


    第24章 歲寒城(六)


    城主府內有著超強的禁製,隻為封印暮冰淩而存在禁製。青逸靈魂內有一道紫極天火才可以安全呆在此處,可對於冷肅來說,這裏無疑的地獄。


    隻是腳尖才探入城主府的領地就無法再前進一步,巨大的壓力讓他無法站立,隻能匍匐著身軀,方能勉強存活下去。那是碾碎骨骼痛徹心髓的可怕力道,仿佛下一秒整個身軀就要被壓碎,這種痛,比起過去所承受的痛要難過千百倍。


    然而,冷肅感覺不到,即使骨骼因為這巨大的壓力而發出痛苦的呻吟,他還是想要進入這冰屋中,滿心滿眼就隻有眼前的一個他。


    那人被囚禁在冰椅上,有人在他身上肆意地侮辱著他。


    一時間心火焚燒了理智,他拚命地想要衝過去,想要阻止那個人受辱。青逸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即便衣衫襤褸房屋破舊依然那般儒雅淡漠,他不該是這般狼狽地被人困住,胸前衣襟散落,脖頸間是被吮吻後的嫣紅。


    冷肅遇到過雪兒,知曉這群女子的目的是什麽,即便是沒有快感,她們依舊渴望著男子的親近。可是眼前這人,分明是男子,那麽他會對青逸做什麽?自小的經歷讓他十分了解這些事情,他也見過太多表麵上清高的公子私底下卻哭叫著被人褻玩,他清楚那樣的反差更容易讓人慾念成狂。


    可青逸不一樣,那樣冷心冷情淡漠無邊的人,他應該是寡淡的。即便是青逸如他最初那般被雪女所迷惑,在他找到他的時候正摟著一個美麗的冰人翻雲覆雨,他的表情也應該是冷漠的,仿佛那情愛之事不過是天邊的浮雲,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漣漪。


    青逸才是冰,他的內心就是一塊億萬年不曾化開的寒冰,無論怎樣都無法撼動他冰封一般的內心。


    冷肅已經做好見到青逸與旁人交歡的心理準備,卻從未想過,城主竟會是一位男子,而青逸竟然會這般被人禁錮著,衣衫扯落,半個身子暴露在人前。一時間青逸仿佛與他記憶中那些故作清高的公子一般,在恩客麵前露出媚色,淡漠的眉眼染上的情慾的色彩,異樣的動人心魄。冷肅可以斷言,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夠拒絕這樣的青逸,猶若潔白的錦帕上沾上一滴鮮紅的血液,那般惑人。(熊孩子又開始腦補了。)


    不行!這樣不行!青逸絕對不能是這樣!


    冷肅曾經想過,他要比青逸強,要把這人高高在上的麵具打破。可即使如此,他也未曾想要讓青逸受辱,如果這人真是做出什麽讓他無法忍受之事,他寧願一劍穿心將這人毀去,也不會去折辱他,不願看到他高潔的外表有一絲一毫的沾塵。


    青逸,應該是無比幹淨的,純白的,與他的黑全然相反。


    他不允許這個人受辱,無論前路多難,他都要衝進去,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在看到這人受辱之前,他寧願剜去自己的雙目也不要看到他的狼狽。


    “不許進來!”冷肅的視線已經被血模糊,耳朵也已經聽不大清楚,可他依舊認出,這聲音是青逸的。


    可是向來寡淡的人,怎麽可能用這樣激烈關切的語氣對人說話?


    他想要進去,想要看看這個人,哪怕一眼也好。


    “放開我。”青逸收回定在冷肅身上的視線,強忍著內心痛苦的掙紮,依舊冷靜地對暮冰淩說道。


    “我不放開!”暮冰淩就像是任性的孩子般抱住青逸,“放開你就會離開,我不讓你走。如果我要一直被困在這裏,那你就陪我。如果你要跑,我就綁著你,打斷你的四肢,讓你隻剩下眼睛能看我,耳朵能聽我的聲音,嘴巴能與我說話親吻,好不好?”


    誘拐的反作用出現了,聊天過後的暮冰淩更加無法忍受一個人的孤獨,他要永遠留住一個人陪他。億萬年來,隻有青逸能進入城主府,他怎麽可能放開他。


    冷肅聽到了他的話,那是陌生男子的聲音,那人要永遠禁錮青逸,要讓那他遙不可及的人失去四肢,失去活動的能力。那是何等殘忍的一件事,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要……


    “冷肅,你進來,隻會增添一個死人,與我毫無益處。出去,我不需要沒用的廢物。”他聽見了青逸冰冷的聲音,與過去一樣,帶著人上人的高傲與嘲諷,讓少年瞬間冷靜下來。


    冷肅並非衝動之人,他可以在明知玄冥月對自己心懷不軌的情況下依舊與她周旋,也可以在雪兒的控製下冷靜地套出他想要的信息,還可以在瀝血堂高手麵前卑躬屈膝地做小伏低。可是麵對青逸,他永遠無法冷靜下來,他的熱血他的衝動全部展現在這個人麵前,在他麵前,他從來不掩飾自己。


    這是為什麽呢?少年緩緩地回退,離開了這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其實他也不過是胸腔之前進入冰屋中,很快便退了出去。才一出去,身上瞬間輕鬆下來,眼耳也變得清明,他伸手一摸,原來眼睛流血了。


    冰屋唯一的門早就被暮冰淩做成了寒霜,城主府的門大開,讓裏外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著對方。當年,暮冰淩就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有了靈魂終於可以與他交流的寒霜慢慢地爬出城主府,之後再也沒有進來。


    其實若是隻要禁製他,又何須如此麻煩,隻要將來人立刻從世間消失便是,可這裏的禁製卻偏偏是不會立刻讓人死。那人是要困死他,讓他枯守著一個人的孤寂,看得見摸不著,讓他明明能從外麵弄來人,卻還是隻能孤單地看著所有人背棄他,遠離他,而他卻伸手都抓不到。


    見冷肅一點點出去,暮冰淩心中發寒,他更加用力的摟住青逸,這個人,他不會放開。


    少年看著青逸,待身上沒那麽難受了,張口問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也需要一個,”青逸還未發話,倒是暮冰淩饒有興致地問了起來,“玄冰寒陣中生人是走不出去的,冰壁上自從雪兒死去便再沒見到你的身影,一個弱的要死的人,又是怎麽避開所有雪女衝出玄冰寒陣來到這裏的?”


    青逸也看向冷肅,自從雪兒死後他便看不到這孩子了,而冷肅也一直沒被雪女找到,他表麵上冷靜地與暮冰淩聊天,其實心底深深懼怕著,害怕這孩子受不住寒凍成冰塊。


    少年冷笑一下:“活人走不得,全然沒了生氣的屍體,被凍僵的屍體,不就可以走了嗎?”


    他望著青逸指了指自己的心髒:“我封住了心脈。”


    青逸心髒狠狠地抽痛一下,冷肅他這是,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嗎?他利用六合鏡對自己身體束縛,四肢被凍僵,將自己變成半個冰人,這才能夠走到這裏。


    他這是,不要命了嗎?


    如果可以,青逸真的很想把這孩子抓過來,狠狠打上一頓屁股,讓他知道,就算他自己不在乎自己,卻還是有人關心,有人在乎的。今生有他看著,有他心疼著少年尚且如此,那麽前世呢?無人關愛的少年,又是如何一路活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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