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帶著青逸去了藏經閣,那裏有元嬰期以下的修道心法,分別放在不同書架上,每個書架都需要一定法力方能開啟,隻要偶爾來看一下藏經閣內的書架,就知道分支弟子修煉到什麽程度了,多方便。至於元嬰期以上的心法就需要師徒之間相傳了,根本不會放在外麵任人翻查。低階法門也不怕被人偷看,有實力通過護山大陣偷偷潛入邵陽山的,誰會看得上這麽低等法門。


    這些書對青逸來說也沒有用,他腦子裏從築基到渡劫的所有修煉法決都有,前生更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金仙修煉用的心訣,根本不在乎這些低階心法。於是他依舊不鹹不淡地謝過天闕,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之後青煥帶青逸去為他安排的住處,是後山的一個小茅屋,沒床沒被子,要不是有個屋頂基本上就是天為被地為席了。當然,棚頂的大洞不錯,晚上睡覺時躺在屋子裏還能看星星。


    不過這些俗物對於修真者來說並不重要,此處勝在安靜,屬於三不管地帶,也不會有主宗弟子來討沒趣,青逸表示很滿意,當然這點在他那張麵癱臉上是看不出來的。其實多數分支弟子的住處與主宗弟子的還是很接近的,這樣有利於大家互相切磋,增進感情,不過切磋出來的多數都是火花。但青煥不敢把青逸與主宗弟子安排得太近,萬一起了衝突,吃虧的一定不會是青逸。後山是一些築基靈藥的種植處,青逸早已過了那個時期,想是不會與幾年才來採集一次靈藥的低階弟子一般見識的。


    當然,這隻是暫時的居住地,等三年後基本功課做完,主宗會根據藏經閣內書架的變化確定該弟子應該是重點培養對象還是放養對象。


    安頓好一切後,青煥才離開,匆匆向方才天闕真人所在的偏殿走去,匯報自己這一路觀察的結果。


    “青逸此人,你看如何?”


    青煥擰了擰眉,才答道:“天資過人,冷心冷情,視萬物為虛無,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色。”


    “如此,倒是好苗子,隻是這種人難以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更不能操之過急。罷了,且看他三年後如何,屆時再做打算。”天闕揮了揮手,閃身回了內室,不再在意。


    青逸離開後不久,冷肅便被一悶棍打倒,無聲無息地趴在淩天翔身上,仿佛死了一般。


    淩天翔運足力氣,一掌將冷肅從自己身上推開,男孩在地上滾了幾圈,頭上的血染紅了山間的石子。


    淩天翔也失血過多,頭暈暈的,一陣噁心,他厭惡地看了冷肅一眼,虛弱地說:“我們走!”


    “淩師兄,這小子呢?”方才將冷肅砸暈的狗腿一問道。


    “管他死活!”


    “可是……”狗腿二畢竟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方才打得狠時不管不顧的,此時見冷肅瘦瘦小小的身子仿佛破布一般癱在地上,忍不住抖著手去探他鼻息,卻發現自己根本覺不到冷肅的呼吸。


    “師……兄……”狗腿二抖著聲說,“他、他、好像……沒、沒氣兒了!”


    這一句話把幾人都嚇慘了,淩天翔馬上就要暈倒也被這話弄得清醒過來,他艱難地爬到冷肅身邊,將耳朵貼在他心口,心口還是一片溫熱,但確實聽不到心跳了。


    淩天翔臉一白,幾個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欺負沒權沒勢的小師弟不算什麽,但同門相殘可就不是什麽好事了。狗腿三年紀小些,顫著音就哭了出來,淩天翔猛地一個巴掌扇在他臉上,響亮的巴掌聲讓幾個六神無主的少年都靜了下來。


    “去山裏抓頭鹿,把人綁在鹿腿上!”淩天翔捂著腦袋吩咐。


    幾個少年此時都沒了主心骨,唯他馬首是瞻,迅速的跑出去抓鹿。都是習武之人,山間野物又多,沒一會兒便抓了一隻雄鹿過來,解開冷肅的衣帶將人綁在鹿腿上。


    淩天翔在狗腿四的攙扶下走到鹿身旁,抽出短刀,先是一刀劃破鹿的雙眼,隨後狠狠刺在鹿腹上,雄鹿疼得發足狂奔,拽著冷肅便向前奔去。雄鹿跑時狗腿一二三在旁引路,見鹿一跑偏便踢上一腳,直逼得那頭雄鹿拖著冷肅進了迷蹤林。一入林內,痛得發狂的雄鹿必定失了方向,而它腹部被淩天翔刺中,沒多會便會失血過多死去,如此一來,冷肅算是徹底被他們送進迷蹤林。就算將來有人發現他失蹤了,也可以推說是冷肅自己不顧師門禁令進了迷蹤林。


    幾個人攙扶著淩天翔回古劍派,而冷肅則在一陣顛簸後,與雄鹿一同躺在了林子深處。


    冷肅並沒有死,他天生體質特殊,隻要一失去意識便仿若死人一般,沒了呼吸心跳,身體漸漸變得冷硬,仿佛一具屍體。小時候他曾在睡著後差點被自己的體溫凍死,至此冷肅便再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男孩倒在林間,身體越來越冷,夜也越來越深。


    被凍得骨頭髮寒,冷肅潛意識裏知道自己不能再暈下去,掙紮著想要爬起,怎奈失血太多,後腦又受了重擊,根本無法起身,隻能任由自己的身體漸漸與寒冷的夜融為一體。手掌在土地上微微抓著,仿佛要抓住最後的希望。


    就在冷肅的體溫要將自己徹底凍死時,一個溫暖的雙臂將他抱起,宛若春風般的氣息包裹住冷肅的身體,一股暖流融入他四肢百骸。


    那樣的溫暖,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冷肅的眼皮上好像壓著巨石一般,僅是抖動一下都那麽痛苦,但他還是掙紮著睜開了眼,夜色正濃,朦朧間隻看到一張要死不活的麵癱臉,看著就讓人泄氣。


    冷肅徹底暈了過去。


    然而那暖流卻一直在他身邊環繞,久久不曾散去。


    ***********


    樹林間,死寂一般的冰寒席捲了冷肅的整個身軀,骨骼發出悽厲的慘叫,這叫聲卻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到。


    背叛、遺棄、飢餓、疼痛、欺淩、羞辱……世界隻給他這些,他也隻懂得這些。


    “恨嗎?那些人欺你辱你負你傷你,這世間沒有真善,隻有被掩飾的惡,恨嗎?”


    恨!恨得咬牙切齒,恨得刻骨銘心。男孩想要大聲怒吼,卻發不出聲音。


    “想要壓製住惡,隻有變成極惡,想要在這人間地獄中存活,隻能化作最強的厲鬼。”


    怎樣……才能極惡,怎樣……才能成為人人懼怕的厲鬼?男孩在心底問道。


    “嗬,隻要你解放我……”


    你是誰?


    “我?我是……”


    “啊——”林間傳出一聲悽厲的嘶吼,宛若野獸瀕死時最後的吼叫,宛若發狠的孤狼在叢林中怒號,吼聲中帶著仇恨、絕望以及男孩最後的稚嫩。


    原本如屍體一般的男孩僵硬地爬起身,用手沾了沾額上已經幹涸的鮮血,放在口中舔了舔,那般苦澀鹹腥,充滿了瘋狂的壓抑。


    ——你是誰?


    ——我?我是你的心。


    ——前生


    註:此文隻有師兄重生,別誤會。文章中前生是用另外一種方式介紹兩人前生的糾葛,冷肅沒有重生。


    第4章 少陽宗(四)


    冷肅是被正午直she入屋子的陽光曬醒的,略有些刺目的光芒讓他難以睜開眼睛,隻得在地上滾了一圈,避開光。


    不過……地上滾了一圈?他剛睜眼時明明看到了屋頂?疑惑間他仰頭望天,看見破舊的茅糙棚子上露著一個大洞……


    好吧,他應該慶幸自己是被陽光曬醒的,而不是被雨水澆醒的。


    剛醒來的男孩有些餓,他四下打量,發現這裏並不比迷蹤林的條件好到哪兒去,破爛的棚頂,腐朽的樑柱以及空無一物的糙屋,隻有方才他躺著的地方鋪著一個厚厚的獸皮墊子。


    試著抬了下手臂,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大半,比較壯觀的傷口都被處理過。


    屋子裏沒有人,冷肅回憶了一下,依稀知道有人把他帶出迷蹤林,剩下的事情便不記得了。不過看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想來那人也不過是順手為之,畢竟能從迷蹤林自由進出的大都是世外高人,那種人能將他帶出來,還幫他包紮傷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即使是個孩子,冷肅也明白,這世間沒有誰欠了誰的,對方救了他不代表要照顧他,給他一個足以避風的茅屋就很夠意思了。


    保住一命的男孩艱難地爬起身,推開茅糙蓆子(門窗都沒有),想要外出找點吃的,卻看見茅糙屋外堆著一捆十分壯觀的柴。呃……已經不能用捆來形容了,應該叫小山。伸手摸了摸,柴都是新砍的。


    冷肅的視線並沒用在柴山上停留太久,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食物,他餓了太久,在和淩天翔他們打架之前就已經餓了兩天了,若不是被逼得太狠,他也不會下死手打人。可惜淩天翔的內力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以他當時的力氣並不容易給他造成致命傷。


    摸了個比較尖比較長的柴薪當做武器,山林裏應該有弱小一點的動物,當然也有猛獸,現下隻能拿這東西做武器,其餘等填飽肚子再說。


    “醒了?”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冷肅驀地回身,同時向後跳了兩步,拉開與對方的距離,但心下還是有些忐忑。他天生五感較常人敏銳,就算是古劍派掌門放輕腳步也能被他察覺,而這人居然一聲不響地就到他身後這麽近的地方,武功不知有多可怕。


    定睛望去,卻見眼前人不過是一青年,生得還很好看,可惜一張臉沒半點表情,就跟誰欠了他錢不還似的。


    青年走近兩步,他個子很高,一接近冷肅才發現自己隻到他腰際,壓迫感極強,逼得他隻想再退後幾步,卻又不想在此人麵前露出怯意,隻得硬挺著。


    “嘭”的一聲重物落地,青年將手中的東西丟在地上,之後平聲問道:“餓嗎?”


    聲音沒有音調起伏,怎麽聽都像不懷好意。好在冷肅聽清他話中的內容,不由瞥了一眼地上的東西,當場就僵住了,那是……熊吧?兩米多高的熊吧?這人就這麽一隻手托回來的嗎?這是有多大的臂力?不對不對,現在重點應該是,這熊是他為自己找來的食物?


    男孩的腦子有點亂,這時一隻溫暖的手伸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等一下就好。”


    冷肅就呆愣愣地看著青年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把劍,抬手輕輕揮了數下,隨著他揮劍的動作衣袖飄揚,竟是那般好看,比起他曾經見過的高手對決還要瀟灑。幾道虹光閃過,黑熊的皮肉分離,皮毛上竟沒帶上一絲血肉,完美到極致。


    然後……然後那青年就開始用那把鋒利無比,映日生輝的寶劍剔肉,最後用劍在石頭上一敲,濺出的火花點燃了他早就準備好的枯葉。


    於是,剛才那一係列令人欽羨帥氣無比拉風無比的動作,其實是在做飯嗎?


    男孩有一種啊(四聲)、啊(輕聲)的失落感,但同時那顆一直高懸的心,已經穩穩地放下了。


    這個人,暫時不會傷害自己。


    冷肅眼中詭異也可以說是細心溫柔的行為對青逸來說再正常不過,從十五歲那年青揚上山開始,他手中的鐵劍就隻有砍柴做飯這一功能。冷肅可比青揚好養活,當年那個哭著喊爹娘的小娃娃著實讓青逸頭疼了許久,而麵前的男孩卻是如此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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