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野道:“是聖上的意思沒錯,可是天底下書院那麽多,為什麽偏偏選中了你們永恩呢?是不是有些大人利用這個伺機鑽了空子,變成了自己處理矛盾的方式或途徑呢?”


    陳彥被問住了,他本來都已經接受事實了,打算離開紹興開始新的生活,但是聽林月野這麽一說,他心裏又隱隱約約地騷動起來,一把抓住林月野的袖子急切道:“林沐兄!如果,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


    林月野甩掉他的胳膊,抓緊了韁繩:“騎著馬呢你不要突然把手伸過來。我會回去看看的,但是你,你就還是按原計劃去青州,不要跟著我添亂。”


    陳彥眼裏升起的希望瞬間又滅了下去,他沮喪地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眼睛對林月野道:“好,我聽你的。我知道回去了也沒用,朝廷下的旨,書院最終還是會被封,但是至少讓我知道不是因為我們永恩太沒用不配為四大書院之一才被封的。林沐兄,你弄明白之後,可不可以寫封信寄到青州,讓我心裏踏實一點,能更沒有顧慮地開始以後的生活?”


    林月野道:“好。”


    於是兩人分道揚鑣,到了一棵迎風飄揚的柳樹旁邊,林月野勒住韁繩,右腳從馬鐙上抽出來,在樹幹上使勁一蹬,調轉方向策馬往城裏疾馳而去。


    第88章 你在這裏


    林月野一路毫無阻礙入了城,轉眼來到永恩書院門前,剛好鋤雲出來,看到他驚訝道:“林先生?你不是走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了拿?”


    林月野飛速翻身下馬,幾步走到鋤雲麵前,道:“林水寒在哪兒?”


    鋤雲道:“林大人?一直沒見他,應該是還在後院客房裏吧,林先生你找他有事?”


    林月野道:“鋤雲,我記得你昨天說晚上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響,是嗎?”


    鋤雲道:“是啊,我把此事告訴山長,他也不在意,還罵了我一頓。”


    林月野道:“那你還記得那聲音是從什麽地方傳來的嗎?”


    鋤雲歪頭想了想,道:“嗯……好像是從後院傳來的,因為我們的齋舍靠近後院,所以有什麽動靜都能聽得很清楚——你問這個幹什麽?”


    林月野道:“有些事想確認一下,好了沒事了你去吧,我去找林大人。”


    說罷便逕自往裏走去,留下鋤雲站在原地一臉不解。


    林月野原本隻是覺得這就是一個普通的風流公子苦情哥兒的故事,因為那小公子性情堅韌,難免會惹怒林水寒,而林水寒也是關心則亂,不懂表達,所以才會互相折磨,不,是那小公子被林水寒折磨,但是一路騎馬過來,看過那些熱鬧的街道,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腦海裏閃過一些舊日的畫麵,整件事一些模糊細微的地方才漸漸顯現出來。


    他想起昨晚打開窗戶,第一眼看到那個小公子躲在草叢裏,那雙發亮的眼睛看得他心裏直打顫。


    林月野的臉猛地漲熱起來。


    一路暢通無阻,無視周圍人的目光,他迅速穿過天井直接翻牆進到後院,這裏十分寂靜,聽不到一點前邊的聲音。畢竟隻住過一晚,他憑著記憶找到林水寒的客房,剛要敲門,門卻自動開了,從裏麵走出來個人。


    林月野正對著他,冷冷道:“他呢?”


    林水寒道:“誰?”


    林月野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林水寒仿佛早就料到了,一點都不意外,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林沐兄真是心思縝密,才過去一早上就被你看出來了。”


    林月野道:“你這麽對他,我不會饒了你。”


    林水寒道:“你是他什麽人,輪得到你來替他出氣?”


    林月野死死盯著他,眼睛的陰影裏林水寒的影子深深扭曲,他放低了聲音:“林琚。”


    林水寒道:“怎麽?”


    林月野道:“我再問一遍,他在哪兒?”


    林水寒攤開手:“又被我關起來了唄,還是昨天那個地方,你過來的時候就沒去看看他在不在那裏?”


    林月野轉身就走。


    驟然一道白光閃過,銳利長劍挾冰雪寒意掃過他耳邊,林月野一個閃身避開,隨即抽出腰間的劍舉手去擋,劍鋒相擊,擦出絢爛的火光,一陣衝擊耳膜的金屬之音破空響起,林月野登時虎口劇震,不得不率先鬆了力道,雙腳一個彈跳,落在他對麵兩米遠處,持劍站立。


    兩人麵對麵,神情都是一樣的肅然,林水寒看他的眼神更稱得上是狠厲,一汪深潭倒映在他的眼睛裏,幾乎能聽見水花濺落的聲音。


    林月野道:“你什麽意思?”


    林水寒道:“剛才你不去,現在再想去就得付出點兒代價了。”


    林月野卻微笑了,稜角分明的臉甚至呈現出一種深刻的凜冽,他說:“你又有什麽立場阻止我去見他?你該不會真的以為,單憑你一己之私囚禁他幾天,他就真的是你的人了吧?”


    林水寒眉宇間幾不可聞地跳了一下,劍指他道:“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你的。”


    林月野道:“你那麽對他,不怕他恨你?”


    林水寒道:“我不在乎。任何事情都沒有兩全之法,人世已經那麽艱難,我總得爭取一下。”


    林月野道:“你知道他為什麽會出來嗎?”


    林水寒看著他,輕輕一笑:“我猜你不會是想說因為你吧?”


    林月野:“……”


    林水寒放肆地大笑出聲:“是你太高看自己了還是我給了你什麽我好糊弄的錯覺?”他舉著劍,在空中劃了個圈兒,然後重新指向林月野,“林沐,我知道這種事講求兩廂情願,我是沒什麽資格質問你,但你也同樣沒有立場為他出頭,除非聽他親口承認,否則別妄想我會鬆手!”


    林月野道:“與你講不通,廢話少說動手吧。”


    .


    因為不久之後就要離開書院了,夫子們閑散起來,學生們也不再規規矩矩地按照院規起居作息,平坦的石板小路上腳步紛雜,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結伴而過的少年。


    他們雖然年紀尚輕,但都是十三四歲就來永恩書院求學,一同生活了這麽長時間,幾乎每天同出同止同息同眠,早就親如兄弟,突然要分離了,自然都是滿心的不舍,趁著這寶貴的最後幾天同處的時光,便膩膩歪歪地黏在一起,表達不舍之情。


    一個少年對另一個少年道:“回去了之後你要常給我寫信,千萬不要忘了,我回去就等著,看信能多快寄到。”


    那少年也淒淒楚楚道:“好,你還幫我抄過書,替我挨過先生的罰,此等大恩無以為報,就算分開了我也不會忘記的。”


    少年一道:“咱們兩家離得不遠,你有空了來我家玩兒好不好?”


    少年二道:“可是我父親管得嚴,平時不讓我出去,要不還是你來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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