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道:“是啊。山長愁得頭髮都白了,可是又不能忤逆上麵的意思,趁著這幾天無事,便想把我們這些人都遣散,說是過些日子就要封院了……”


    林月野道:“揚州的樂正書院知道嗎?不是說半個多月後還要共同舉辦講學大會的嗎?”


    “嗯知道。”書生點頭,“山長已經修書告知他們了,我就是被山長派來給鬆凝書院報信兒的。趕了兩天路,這才剛到京城。”


    林月野心道怪不得他們沒有得到消息,譚華一倒,新上任的官員就這麽急於改革,如此大刀闊斧,莫不是要殺雞給猴看?


    他腦內心思急轉,自己就是為了講學大會才來臨安的,四大書院若是缺損一個這大會還怎麽開?而且下令禁毀的召令如此突然,那新上任的大人恐怕也大有文章。


    沉吟半晌,問書生道:“你見過那位下召的大人嗎?”


    書生道:“見過兩回,是一個挺年輕的男人,一臉風流相,就連下個召書都不忘逗逗我們的學生,沒一刻正經的。”


    林月野失笑:“你們書院也有女學生?”


    書生道:“沒有,全是清一色的男孩子,我估計那位大人就好這一口。”


    “……是嗎?”林月野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關於桑鈺的那些往事,然後又甩甩腦袋,暗罵自己看輕了他,轉口道:“永恩書院的人都散盡了嗎?”


    書生道:“沒有,也就我一個人離開了,其實大多數人包括學生都不願被遣散的,畢竟是一起生活了……”


    此事有很多不通之處,林月野瞟了一眼這個書生,稀裏糊塗的恐怕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還是得到紹興親自探查一番才能了解到事情全貌。


    林月野道:“兄台。”


    書生:“啊?”


    林月野道:“你先別去京城,這樣,我救了你,你帶我去你們永恩書院看看,就當還我這個人情了。好嗎?”


    書生:“……”


    由紹興去徽州還需一日的路程,林月野想隻是去看一眼了解下情況,絕不多做停留,既然桑鈺想一個人待著,那就再多給他一天時間。


    兩人回城雇了匹馬,一路快馬加鞭趕往紹興。路上林月野得知書生姓陳,單名一個彥字,是位屢考不中的秀才,心灰意冷才到永恩書院教書,學識也算淵博,隻是為人有些隨便,倒也受學生喜歡。


    到達紹興時天已經黑了,進入城中,兩人將馬匹寄在驛站,此地距離永恩書院還有不短一段路,隻因深入鬧市,騎馬恐引起不必要的慌亂,隻好下馬徒步過去。


    紹興是酒市,傳說城中有酒壚千百所,走在街道上,鼻尖都縈繞著濃鬱的酒香 。林月野跟著陳彥一路來到永恩書院,在門前站定,林月野轉頭望了一下周圍環境,對陳彥道:“此處已遠離鬧市,但是隱隱約約的酒香還是能聞到,可見紹興真是一座以酒為名的城市。”


    陳彥道:“我們平時都讓學生作有關酒的文章,這城市裏無數酒的詩文酒的傳說,都是紹興的特色。”


    林月野道:“如此倒也真是富有雅趣。”


    陳彥握一握拳:“所以那位大人為什麽非要封□□院,我一定要問清楚。”


    話音剛落,從裏麵走出一個人來,一道沉穩如河的嗓音響起:“哦?本官倒想聽聽,先生有何疑問?”


    林月野聽這聲音有些熟悉,抬眼一看,雙方都吃了一驚。


    一身官服端正打扮的男人負手站在他們麵前,還未褪去的從容神色裏隱約顯出了一絲訝異,他定睛看了林月野一眼,很快恢復平靜神色,如常道:“林沐兄,好久不見。”


    林月野道:“是許久沒有見了。”瞥一眼他身上寶藍色的官服,“不知水寒兄何時接任作了翰林,沒有及時恭賀,還請莫要介意。”


    林水寒輕輕一笑:“人之落魄升遷,不過都是平常事,沒有什麽值得誇耀之處,林沐兄還是不要取笑在下了。”


    林月野道:“……是嗎。”


    林水寒舉了舉衣袖,“說起來還要感謝林沐兄,在下能有今日,兄台也出了一份力。”


    林月野道:“哦?此話怎講?”


    林水寒道:“聽聞前段時間,京城出了個大案,林沐兄被指……行刺朝廷官員,但是從刑部出來時卻毫髮無損,不僅如此,此案後來被翻供,倒將那位指控的大人拉下了馬,林沐兄不會不知道吧?”


    林月野道:“你接任的原來是譚華的官位。”


    林水寒道:“這都是拜林沐兄所賜。”


    林月野眼底深了深,還欲說什麽,袖子被扯了一下,陳彥在一旁訥訥道:“林沐兄你……認識這位大人?”


    林月野下意識望向林水寒,林水寒含笑看著他們兩人,道:“算是相識。”


    陳彥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高興道:“認識好啊,認識好說話。林沐兄,你跟這位大人說說……”


    “先生。”林水寒扶一扶衣袖,“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啊?”陳彥愣了一下,然後趕忙把林水寒往裏請,“是我怠慢了,大人莫要怪罪。來來來,您這邊請。”


    林水寒輕笑一聲:“林沐兄,進去說吧。”


    林月野道:“好。”


    三人一齊進了書院,立刻有學生去稟報山長,林月野一邊走一邊觀察,來來往往都是年輕的學子們,步履緩緩,似乎並沒有因為要封□□院的事而有絲毫的躁動與慌亂,但是仔細看看就能發現,每個人眼底都藏著掩飾不了的頹喪,步履雖從容卻無精氣。


    片刻山長出來迎接,幾人打了個照麵,竟連寒暄都省了。


    看起來似乎自從封院的吩咐下來,林水寒作為執行官一直滯留在紹興,監督他們在一個月內逐步遣散院內所有的先生與學生,安頓好院內一切事務,以免留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山長和林水寒許是已交涉多次,彼此言語不睦,見了麵隻是微施一禮,保證表麵上的尊重,隨後連眼神都碰不到一起,林水寒隨意地捋一捋長發,也不介意,閑閑站在一邊,聽山長教訓陳彥。


    山長道:“不是讓你去臨安通知鬆凝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陳彥:“我……”


    山長橫起眉毛:“是不是沒到京城就回來了,我就知道你做不成這件事,出門前是怎麽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的,都忘了?”


    陳彥看山長做出一副疾言厲色之態,也知道他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所以囁嚅著不敢反駁,偷偷看向林月野,林月野向前走一步,道:“山長,陳彥兄並非未到京城,而是因為半途撞見了我,我求他帶我到紹興來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所以耽擱了。”


    山長好像才看到他似的,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道:“兄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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