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鈺笑著應了一聲:“哦。”夏曄臉上有些掛不住,故意板起臉道:“不要質疑,這就是寒山寺。宋仁宗嘉佑中賜名普明禪院,因張繼詩而聞名寒山寺。不過多數人都隻知寒山寺不知普明禪院,就跟你一樣。”


    桑鈺雙手負在身後,悠悠道:“夏曄哥哥你懂得好多啊。”


    夏曄不理他,逕自朝寺裏走去,桑鈺暗搓搓笑了兩聲,趕忙跟上。進了寺院裏,立刻有小和尚迎接過去,引他們到寶殿裏進了香,沖佛像拜了三拜,直起身來,夏曄道:“小師傅,我們四處遊歷偶然路過寶剎,天色已晚,可否容我們借宿一晚?”


    小和尚慈眉善目:“當然可以。這麽晚了,二位也不像是來祈禱的。隻是我們寺院有些微名,每日都會有很多人來遊覽,回不去了通常都會暫宿下來。”


    夏曄道:“那太好了,想必貴寺會有很多客房。”


    小和尚道:“不,我的意思是,由於俗客太多,廂房已經滿了。”


    “……”


    夏曄訝然:“那怎麽辦?!”


    小和尚依然保持著和善的微笑,道:“施主稍安勿躁……”


    夏曄道:“我怎麽不躁,總不能睡柴房吧?”他猛地看向小和尚,“你不會真的讓我們睡柴房吧?”


    小和尚:“……”


    桑鈺道:“夏曄哥哥你別急,總會有辦法的。”


    小和尚調整了一下表情,道:“雖然廂房已經滿了,但是我們中有一位小師弟他俗家有些事,前幾天回去了,空出了一間禪房,不知兩位施主可願在此委屈一晚?”


    桑鈺道:“隻有一間嗎?”


    小和尚道:“一間。”


    桑鈺覺得兩個男人住一個屋子有些擠,他也沒有和別人同居的經歷,所以就有點兒猶豫,旁邊夏曄卻似乎不是這麽想的,他滿不在乎道:“哎呀你管他幾間屋子呢,有地方住不就得了。”說罷沖小和尚一拱手,“那就多謝小師傅了!”


    然後拉著桑鈺急急忙忙就往禪房的方向走去。


    進了屋,兩人打眼一看,這屋子收拾得十分素淨。出家人的禪房本就沒有過多裝飾,可能住在這裏的那位小和尚又一心向佛,所以屋子裏隻有一張床,一條長桌,兩個小板凳,正對著門的地方擺著一個供案,地下兩個蒲團。


    桑鈺走過去將紅燭點燃,屋子裏霎時亮了起來,他默默看了半晌,道:“哥哥,隻有一張床?”


    夏曄拍拍頭,似乎是也有些苦惱:“我倒是不介意,隻是不知道你睡不睡得慣。”


    桑鈺想得也是怕他和自己睡一張床會不會不習慣,此刻聽他語氣卻是反過來擔心自己,心裏好笑,便不再糾結,道:“我也不介意,有地方歇一歇就行。”


    不一會兒,小和尚送了齋飯來,桑鈺剛好有些餓了,正覺得小和尚體貼人心意,夏曄朝桌上的飯菜瞟了一眼,嫌棄道:“嘖,都是素菜。”


    桑鈺道:“人家是出家人,你還想他們給你做碗紅燒肉送來啊。”


    夏曄在桌邊坐了下來,拿筷子撥了撥盤子裏的碧綠,道:“咱們又不是出家人,居然連一點兒肉星兒都沒有。”


    桑鈺在他對麵坐下,端起白米飯吃了兩口,又夾了幾根青菜,雖都是素的,但味道居然還不錯,他抬起眼,看到夏曄還是一副不滿的樣子,不由笑道:“將就吃吧,沒想到哥哥你口味這麽挑。如果真的給你燒了肉送來,真怕你會再問他們要幾壇酒。”


    夏曄聞言嘴角一彎,哈哈笑了出來,道:“知我者,小玉也。我剛才還真是這麽想的。”


    桑鈺:“……”


    他瞥過頭朝供案上的那尊佛像看了一眼,在心裏默念一聲“罪過”,又收回目光,對夏曄道:“你嚐一嚐,雖然沒有葷腥,但是一點兒都不寡淡。”


    夏曄狐疑得瞧了又瞧,顯然是不相信,不過還是拿起筷子嚐了一口,瞬時眉毛一揚,道:“果真不錯,很合我的胃口。”


    桑鈺一邊往嘴裏送飯,一邊含糊道:“是吧……”


    兩人把幾盤菜就著白米飯風捲殘雲般解決了,隨後就要睡覺了。桑鈺小心地把他的古琴放置在牆邊,轉過身,看到夏曄早已爬上了床,正在動手解腰帶。


    察覺到他的目光,夏曄沖他笑道:“怎麽,還不困?”


    桑鈺點了點頭:“嗯。”


    “不困啊……”夏曄捏著下巴想了想,不經意看到他放到牆邊的古琴,“我看你整日背著那把古琴,想來你琴藝不錯,不如趁比夜半無聊,你給我彈奏一曲怎麽樣?”


    桑鈺怔了怔,道:“哥哥你真的想聽?”


    夏曄道:“我不懂樂理,你隨便彈首曲子,就當是打發時光了。”


    桑鈺走過去將他的琴拿過來,放在腿上,低頭凝視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從夏曄微微一笑:“怎麽能隨便呢?”


    夏曄解衣帶的手一頓,就聽一陣空靈悠遠溶溶如青荷綠水之夜的琴聲響起,頃刻間撩人心魄。


    一曲奏罷,夏曄久久不能回神,桑鈺道:“怎樣?”


    夏曄道:“真是飽了耳福,想不到小玉你的琴藝如此精絕。”


    桑鈺笑了笑:“還好。”起身把琴重新放好,轉身來到床邊,夏曄道:“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出色的琴師。”


    桑鈺一邊解衣帶一邊道:“我不會成為琴師的。”抬頭去瞧夏曄的表情,見他眼眸捎帶疑惑地看著自己,他心裏莫名嘆了一口氣,道:“我要考取功名。”


    “考科舉?”


    聽到這話,夏曄好像嘲弄了一聲,繼而如常道:“科舉有什麽好,難不成你想當官兒?”


    桑鈺悶聲道:“家裏希望如此,我……”


    夏曄已經脫去了外衣,順勢在床上躺下了,眼神瞥著他:“家裏希望你怎樣你就怎樣,你不能有點兒自己的想法?”


    桑鈺低著頭:“我……我自己也想……”


    夏曄擺擺手,喪氣道:“算了算了,真是沒意思,你想那就去考吧。睡覺。”


    說罷轉個身背對他睡了。桑鈺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哀嘆一聲,迅速除掉衣物,也躺下來慢慢閉上了眼睛,一宿無話。


    次日起來,夏曄早已不在身邊了,桑鈺慢慢穿好衣服,來到外邊,夏曄正倚著山門看遠處的飛鳥,聽到聲音回頭,道:“起來了。”


    桑鈺:“……嗯。”


    夏曄眼睛直直盯著他看,桑鈺以為他還在為昨晚的話不痛快,想辯解幾句,豈料他望了一會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桑鈺:“……???”


    夏曄抬手指指自己的頭,道:“頭髮,紮歪了。”


    桑鈺昨晚是第一次與人同榻而眠,有許多的拘謹也不好表現出來,隻是夜裏難免有些輾轉反側,所以頭髮就散亂了,此時被他點破,不禁大感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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