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語霖緊緊箍住他,在他耳邊沉聲道:“別怕。別怕別怕別怕,是我,晚英……沒事了……”


    他說:“是我。”


    這聲音仿佛穿透時光傳到了晚英的耳朵裏,他呆滯地望著他,神情從恐懼到不可置信再到希望乍現,漫長得幾乎讓人心痛。最後,兩滴溫熱的水珠滴在江語霖的手背上。


    晚英道:“……江寧哥哥。”


    “……”


    他不知道江語霖等他的這聲“江寧哥哥”等了多久。


    ……真的太久太久了。


    江語霖伸手輕輕擦他的眼角,然後緊緊地摟著他的腰,仔細想想,他好像從沒見過晚英的眼淚。


    隨後是外麵一陣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門被粗暴地推開,幾個官兵急匆匆闖進來,看到裏麵擁抱著的兩個人愣了一下,遲疑一會兒,然後又匆匆跑出去,沖外麵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


    數天後,鬆凝書院。林月野的客房。


    桑鈺走進來,道:“好點兒了嗎?”


    林月野正站在窗前擦他的劍,擦得鋥光瓦亮看起來好像還要耍兩下,聽到桑鈺進來,立馬“嗖”地一聲躥到榻上,虛弱道:“沒有。”


    桑鈺:“……”


    林月野眨眨眼:“小鈺,我身下還是好疼,你親親我,你親我我就不疼了。”


    桑鈺道:“……疼死你算了。”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林月野收斂起輕佻神情,正色道,“我這幾天忘了問你,譚華如何了,大理寺給他治了個什麽罪?”


    桑鈺道:“冒名頂替,欺君罔上,誣陷良民,拘禁人口,數罪併罰。因為春日臨近,斬刑改判流刑,被發配至雁門關,後天啟程。”


    林月野道:“好多罪,好慘啊。”


    桑鈺道:“你是不是在幸災樂禍。”


    林月野道:“沒有啊,我是感同身受。”


    桑鈺想起他當年也被發配過,黃塵古道不知受了多少苦役,雖然他從未提起過,但是箇中滋味隻有自己知道。


    林月野看他神情,知道他是想多了,便笑道:“說起來,你是怎麽想到找那個老刑犯幫我作證的,我好像從沒跟你說過我當年是給我老師替罪。”


    桑鈺道:“你以前跟我說過。”


    林月野道:“以前?哦哦對了,你不是說如果我這回平安回來,你就把所有事都告訴我嗎?”他笑眯眯看著桑鈺,“該兌現承諾了吧?”


    桑鈺看他突然一臉淫|盪的笑容然後就不想說了,他道:“……你讓我醞釀一下。”


    林月野:“醞釀多久?”


    桑鈺道:“讓我想想從哪兒說起。”


    林月野:“嘖。”


    “……”


    桑鈺冷漠道:“你閉嘴。我走了。”


    林月野道:“你去哪兒?”


    桑鈺道:“上課。”


    客卿可以給學子們講課,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再加上這次林月野陷入官司又能全身而退,還把一個翰林學士拉下了馬,鬆凝書院的山長不敢怠慢他們,桑鈺雖隻是樂師但山長還是答應了讓他代替林月野講學。


    桑鈺出去後,林月野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下來,暗搓搓盤算了一下如何讓桑鈺回來後全都招供出來,然後打算去找江語霖玩玩兒。那孩子自從那天之後就整天見不到人影兒了,不是上課溫書就是上藏書樓抄書,饒是如此卻還是神采奕奕的,今天早上偶然遇見,他隻顧跟自己打招呼差點兒一頭撞到牆上。


    是不是複習功課太累了?林月野深深憂慮,真怕這樣下去他會瘋掉。


    想著就要推門出去,這時卻從外麵走進一個人來。


    鋤月道:“林哥哥。”


    林月野道:“是你啊,有什麽事嗎?”


    鋤月道:“林哥哥,你好了嗎?”


    林月野感動道:“早就好了,勞你一天三趟過來看我。”


    鋤月道:“我有事跟你說。”


    林月野道:“什麽事?還挺嚴肅的。來,坐下說。”


    鋤月被拉過去在桌邊坐下,林月野給她倒了杯茶,自己也舉起一杯茶來喝。


    喝了半晌,鋤月還沒有開口的意思,林月野試探著問道:“怎麽了,被先生責罵了?”


    鋤月整了整衣襟,嚴肅道:“林哥哥。”


    林月野也不由自主跟著正經起來:“嗯。”


    鋤月道:“我被拒絕了。”


    林月野:“幹什麽被拒絕了?”


    鋤月:“表白。”


    林月野:“……”


    林月野道:“你幹嘛?!”


    鋤月苦惱地揪著衣角:“他不回答我。”


    “咳那個,”林月野默默放下了杯子,“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鋤月道:“十五了。”


    林月野道:“你看啊,你今年十五,你哥哥我今年都二十八了,我都還沒有娶親你急什麽?”


    鋤月道:“那是因為沒有人喜歡你。我有,他每天都跟我一起吃飯,還幫我溫習功課……”


    林月野:“……”


    什麽叫沒有人喜歡我?會不會說話?


    他抹了把臉,麵無表情道:“既然他對你那麽好,那為什麽又會拒絕你呢?”


    鋤月道:“我覺得他是因為害羞。他不好意思跟我說。”


    林月野:“哦。”


    鋤月道:“我明天還要去找他,順便讓晚英給我做些糕點,我給他送去,就說是我做的,看他吃不吃。”


    林月野:“……祝你成功。”


    鋤月看向他:“林哥哥,你明天來給我們講課嗎?你都好了。”


    林月野道:“去啊。怎麽,桑鈺樂師講得不好嗎?”


    鋤月道:“好,怎麽會不好。隻是他一來,所有學生就都盯著他看,桑鈺哥哥就會不好意思,她們爭著問他問題跟他說話,看起來很好學,其實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以為我不知道?”


    林月野哈哈大笑:“看來你桑鈺哥哥很受歡迎啊。”


    鋤月道:“你放心林哥哥,有我在,不會讓她們靠近桑鈺哥哥的。”


    林月野嗆了一下:“我放心什麽?”


    鋤月信誓旦旦:“你放心好了。”


    ·


    譚華從天牢出發流徙至雁門關是在那天的清晨時分,街道上人跡罕至,初春的早晨還有些微微的涼意。


    這樣也好,若是趕在遊人如織的晌午時分,聽見周圍人的嘲諷與譏笑,他估計會發瘋。雖然淩晨出發精神疲倦,但總還是能保住他最後一絲尊嚴。


    城門大開,守衛打著哈欠,看到那邊兩個衙役押解著一個披伽帶鎖的囚犯,連呼帶喝地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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