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鈺卻堅持道:“王安石王大人不是也說過嗎,古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若為一點顧慮而放棄如斯好景,豈不可惜?”


    林月野看著他,倒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婆婆媽媽的了,於是一拍雙手,朗聲道:“好!那咱們便一齊登上山頂去看看。”


    雪山之上遍植樹木,枝幹上積雪深厚,如同霧凇。山路崎嶇,卻也被行人踩出了一條山道,兩旁灌木叢也有被人砍過的痕跡,並沒有新雪覆蓋其上,林月野不禁道:“看來前幾天有人來過,特意為上山的人清掃了道路。”


    桑鈺撫摸那些樹的樹幹,擦掉上麵的積雪,依稀可見其細膩優美的紋理,道:“這就是廣梓木。是作各種用具的好材料,當地人想必是有所需,才上山來辟道砍伐”


    林月野挑了挑眉,道:“這麽巧?剛一來,就讓我找到了這種樹木。”


    桑鈺道:“廣梓木本就生長在深山老林中,此處人跡罕至,當然會有這種樹木。不過,你若真要砍伐,恐怕得徵得當地人的同意。”


    林月野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攀登到山頂時已是正午時分,冰雪寂寞橫絕,一碧晴空如洗,滿眼都是皚皚的白色,逼人眼睫,冷風一吹,耳邊盈滿清脆動聽的林濤聲,然後歸於靜寂。在這溫柔的天地間,林月野和桑鈺並排站在一起俯瞰山下。


    山崖萬丈之下是一條長河,潔白明亮如鏡,一片冰心,盡在白玉的壺裏。


    此行他們都帶了玉簫和古琴來,當下見此絕美景色,便將各自的樂器取出,一人執簫,一人撫琴,和樂而奏。


    曲調悠揚潤潔,兩人配合得極好,桑鈺卻突然變了調,琴音艱澀喑啞,最終戛然而止。


    林月野也放下了玉簫,疑惑道:“怎麽了?”


    桑鈺道:“我……我剛才一轉頭看見一個野人跑過去了。”


    林月野:“……野人?你看清了嗎?”


    桑鈺道:“沒有,它跑得很快,一瞬間就沒影了。”


    林月野道:“沒事兒沒事兒,別怕。可能是什麽山中猛獸之類的,若再遇到了,我用劍逼退它就是了。”


    桑鈺小聲道:“嗯。景色也看過了,咱們下山吧。”


    山林中有什麽不知名的野獸出沒,一想林月野自己也有些毛骨悚然,於是道:“好,那咱們回去吧。”


    剛一轉身,旁邊樹叢中突然一陣異動,林月野警覺,瞬間拔劍出鞘,將桑鈺護在身後。一個身影閃過,從樹叢中竄出個披頭散髮的形似人的生物。


    之所以說它形似人,是因為這生物有著人的體形,卻一身濃密的褐毛,仿佛剛從泥坑裏爬出來,體毛上都是淤泥結了硬塊,此刻滾滿了雪花。一身衣衫破爛,隻剩胸口和腰間還有塊完整的紅布圍著,眼神血紅,麵目猙獰。林月野一怔,沒想到真的是個野人,便悄悄收了些劍勢,誰想這一鬆懈,那野人瞬間就撲了過來。


    它猛撞到桑鈺身上,力氣太大,桑鈺趔趄了一下,被它撲倒在地。這野人看他摔倒了,鼻孔裏噴出熱氣,伸出雙手去撕扯桑鈺的衣服。


    林月野看它不是什麽猛獸,便收了劍,改用赤手空拳去挾製它,但是這野人在山中摸爬滾打慣了,十分警覺,力氣又大,揮手幾拳捶在他胸口把林月野打得口吐鮮血摔翻在地,喉嚨裏發出嘶吼,又重新撲過去和桑鈺撕扯。


    桑鈺用古琴去抵擋野人的襲擊,野人激怒,長長的指甲一下子劃斷了琴弦,一陣尖利的顫音響徹樹林,野人被震得全身毛髮倒豎,指甲十根也斷了七根,它眼神淩厲,痛得大叫。


    桑鈺趁它不備,也來不及心疼古琴,連忙爬起來,想跑到林月野身邊,身後野人卻立刻就追了上來,躬身猛撲過來,利爪擒住他的脖頸,看到他白皙皮膚之下隱約的血管,瞳孔瞬間變得血紅,露出尖牙,緩緩湊近。


    地上的林月野緩過勁兒來,剛一抬頭就看到這一幕,心中一緊,右手抽出腰間玉簫,翻轉手腕,瞄準野人一擊而中。野人被他砸中額頭,疼痛使它頓了一下,桑鈺乘它怔愣的這個空隙,用古琴猛地打了下它的肩膀,乘機逃脫。


    跑到林月野身邊,桑鈺輕聲道:“你怎麽樣?”林月野抹掉嘴邊血跡,剛想說你躲到我身後去,桑鈺卻轉身擋在了他麵前。林月野禁不住一愣。


    那野人被地上打它的那根紫玉簫吸引住了目光,它鼻孔裏噴出一團又一團的熱氣,眼神似乎很熾熱,又透露著些許掙紮。猶疑半晌,它緩緩伸出手,把玉簫從雪地裏拿了起來,攥在手心裏仔細摩挲,它這副神情,倒像個真正的人了。


    桑鈺緊緊盯著野人,見它抱著玉簫不撒手,仿佛獲得了什麽期盼已久的至寶一樣,眼神不可察覺地冷了一下,林月野隻覺眼前一花,桑鈺就沖了過去,直接從野人手裏將玉簫奪了過來。


    野人手裏一空,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發現玉簫已落入了麵前之人手中,登時氣得捶胸頓足,嘴裏發出震盪山林的怒吼。林月野被他吼的頭暈耳鳴,又吐了一口血出來,他一咬牙忽略掉胸腔疼痛,慢慢站起來,拔劍出鞘。桑鈺聽見聲音,轉身看向他,道:“別殺它。”


    林月野喘了口粗氣,道:“我不殺它,他就要傷你。”


    桑鈺還要說什麽,隻覺腦後一涼,一道陰影壓下來,野人又將他撲倒了,手腳並用地撕扯他的衣袍。


    說話間林月野已持劍瞬移到桑鈺身旁,桑鈺一邊費勁抵擋野人的撕扯,一邊沖林月野道:“別動手。”可是林月野哪裏聽得進,略一皺眉,已舉劍欲刺下去。


    正在這時,一道厲光閃過,夾雜著迅疾的風聲,一隻箭羽穿過重重樹幹,飛射而至,“噗嗤”一聲刺入了野人的腿部。


    野人痛得嚎叫起來,鬆開桑鈺往後跳了幾步,轉身朝樹林深處逃去。林月野還待要追,一個聲音傳來:“別追了。讓它去吧”


    林月野和桑鈺同時轉頭望去,從樹後走出一個農戶來。


    這農戶背著一筒箭羽,手中握一張弓,另一隻手拎著個竹簍子,一身皮毛裹身,像是個獵人。


    林月野俯身把桑鈺扶起來,收劍抱拳道:“多謝大叔出手相助。”


    農戶擺擺手,道:“不用謝。你們二位是初次來這舍情山吧?”


    林月野道:“是啊。沒想到剛來就碰到了野人。”


    農戶道:“原先山上是沒有野人的,這也是十幾年前才出現的。一般它們是不會傷人,隻有發了狂才會喝人血。”


    桑鈺整理好被野人抓亂的衣服,道:“喝人血?”


    農戶道:“野人長年生活在山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遇到有人上山,便會撕扯他們的衣服拿來自己穿,遇到刺激狂性大發,就會傷人。你們二位沒有被它傷著吧?”


    桑鈺道:“幸得大叔趕到相助。”


    農戶爽朗一笑:“我上山打獵,轉到這邊山頭,聽到有野人的動靜便過來看看,沒想到就看到了你們。二位公子是外地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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