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惡意捉弄他倆,當視線終於清楚,他們看到的是飛彈在空中飛行時刺目的光,擊中一架,在空中翻滾,勾住另外的機翼……頓時空中比陸地還要混亂,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還有他們寄托在美國人身上,最後的希望。與此同時,張文卓也聞到車輛血腥的氣味,他側頭一看,才發現癱在座位裏的封悅,小腹一下已經被血浸濕,這瞬間片刻,他的心好像是給飛來的飛彈狠狠擊中,似乎往哪裏逃,怎麽逃,再也不重要了。“怎麽不早說?”他匆忙將車子設定在自動駕駛,傾身過來查看封悅傷勢,子彈是從右側小腹she進,不知是否穿透,他想趕緊處理,卻又不可能做得到,焦急問道:“挺得住嗎?”封悅點點頭,他麵如土色,呼吸羸弱,額頭的頭髮都給冷汗打透了,剛才顛簸的逃難,對他的傷口必定是殘忍的折磨,可他那麽沉默,丁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張文卓心如貓抓,腦袋飛快運轉,他明白自己現在最不能慌,他得把封悅平安送回去!剛剛被甩開的車子又重新追上來,他們朝城裏逼迫,因為那裏到處都是耳目,到時候捉他們就是甕中捉鱉。本來一直計劃突圍的張文卓決定應了他們的心,進城。隻要進了城,他們就會放鬆警惕,以為捉人易如反掌,但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在這裏也埋藏了重要的眼線,而且百萬人口的大城,他們實在低估了張文卓求生的能力。摒棄這一切,最重要的是,封悅需要醫療,在等待美國人最終救援到來之前,他們必須躲在能給封悅急救的地方。打定主意,張文卓故技重施,再突然改向,反衝進跟蹤的車群,打亂對方步驟,才朝城區方向,飛馳而去……轉上城郊的鄉村公路,想要像外頭荒漠裏那般放心追逐,已經是不可能,張文卓全速甩開一定距離,即下了公路,那裏是一處廢棄屠宰場,故意把車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這樣對方會誤以為他們在附近廢墟隱藏,就會花時間去搜索。但實際張文卓是嫌美國軍車太乍眼,目標過大,他看中路邊停的那輛舊皮卡,雖然陳舊,但車窗是處理過,看不清車內的情況。他跳下車,用手裏一條鐵絲撬開車鎖鑽了進去。封悅還坐在軍車裏,精神上的高度緊張,無意中竟幫著他抗衡身體上一波緊似一波的疼痛。他們的時間並不多,那些人隨時都會追上來,而張文卓不負所望地,竟然啟動皮卡的引擎。他跑回來,打開後麵的車門,把幾支短槍揣進懷裏,背起軍備急救箱,才回身到封悅身邊。在被他伸臂抱起的瞬間,傷口一扯,封悅忍也沒忍住,呻吟破唇而出,低聲哀求:“你自己走吧!”張文卓緊緊盯著他的眼,堅定得毫無遲:“我不會扔下你!”盡管封悅向來纖瘦,卻仍是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張文卓這會兒如有神助,身上背了那麽多東西,也沒見他抱封悅如何吃力,求生的欲望和專注,往往能讓人異常強大。破皮卡駛離屠宰廠,張文卓從後望鏡裏正好看見對方的幾輛車下了公路,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那輛停在角落裏的軍車吸引,並沒有注意已經暗度陳倉的兩人。他們很快會發現車裏的血跡,之後肯定要封鎖所有的醫療場所,或者展開地毯式搜索,張文卓在陌生的街道上苦苦尋找。即使身邊的封悅倔強地不肯發出任何聲響,他抓著安全帶的手,緊攥到發白的關節,無聲地透露著身體上承受的苦痛。軍備急救箱裏肯定會有止疼的藥品,但他想了想,還是狠下心,疼痛讓人清醒,而封悅還不能昏睡過去。好不容易,醫院的招牌出現在視線之中,雖然規模不大,但卻有急救部,那就會有急救的藥品,張文卓故意把車停得比較遠,後座放了幾套髒衣服,他隨手拿來,套在衣服外頭,從懷裏套出短槍,放在他手邊:“不要昏過去,封悅,你能做到嗎?”


    “嗯。”封悅點了點頭,“你去哪兒?”“我們今晚很可能逃不出去,你需要藥品。”張文卓用剩下那套衣服蓋住封悅血跡斑斑的身子,從兜裏掏出一支組裝手機:“如果二十分鍾我沒回來,你就撥打手機裏存的號碼,隻可以用這支手機,什麽都不用說,會有人過來接你,他是本地人,鼻子上有個橫疤。”封悅伸出帶血的手,把手機接過去,聽張文卓繼續囑咐他:“如果他們搜到你,不要反抗,讓他們帶你走,我一定會,封悅,我一定會救你出來,明白了嗎?”一股難以忍耐的銳痛,從傷口盤旋而上,緊緊掐住他的氣管,難以呼吸,但封悅艱難中,還是點頭應允。張文卓不能再拖延,他捉著封悅的手,用力握了握,分別檢查車門上鎖,才退身出去,在三三兩兩的行人中晃了晃,便消失了。差不多一刻鍾的功夫,張文卓背著醫院的急救包走出來,緊忙走了兩步,身後突然響起的爆炸,也隻讓他稍微聳了聳肩而已,此刻隻有製造混亂,才好脫身。果然警報轟鳴而來,周圍頓時驚慌沸騰,人群開始逃狂奔,張文卓混跡其中,快步到了藏車的地方,卻突然停下腳步。雖然車子仍在原地,但他離開前,在封悅的車門前的地上,做了隱秘的記號,如今卻給人踩亂,難道他們已經帶走封悅,還是說在車裏等著他回來,一網打盡?張文卓遲著,沒有靠近,反倒敏捷地躲避到一邊的牆角兒,隔著距離緊密觀察附近的情況。這時候,一輛陳舊的vw靠近,他戒備地伸手掏槍。後座的車窗降下一些,露出封悅的眼,他飛快地朝駕駛座看了眼,是阿寬!來不及多想,張文卓飛快開了車門,跳進去。“朝前開!”他短暫而肯定地說。“下個路口,朝北走。”這破車不可能是阿寬開來的,他本來的車肯定也是太醒目,臨時偷來的車子。後座放著軍車裏拿來的急救箱,張文卓趕緊打開,快速翻找止疼的藥針。“你怎麽找過來的?”他問阿寬。“你帶的那些保鏢呢?”“他們隻是保安。不是武裝戰士。”阿寬沒說怎麽找到的,但張文卓猜得出來,問封悅:“你身上有追蹤器。是不是?”封悅沒有隱瞞,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給我,”張文卓將找出的針藥放在一邊,解開封悅的手錶,從車窗扔了出去,“呆會兒藏身的地方,是我們最後的希望,萬一他們也能追蹤你的信號,就麻煩了。”阿寬車子開得緩慢而平穩,一是不能泄露逃命的慌張,二是為張文卓給封悅打針止疼創造條件。爆炸的醫院方向,吸引了大量警力和消防,想必是封鎖街道,這幾條街的車輛頓時多起來,卻成功地阻止了正在城裏展開密集搜查的行動。半個小時以後,車子駛進一間酒店的後院車庫。阿寬看得出這恐怕是城裏最高檔的場所,很可能是官方宴請的地方,張文卓選這裏,很可能是因為申請搜索的手續很難辦,哪怕對方搞到,也不知要耽誤多久,而現在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爭取時間。一個鼻子上長了橫疤的人已經等在車庫,張文卓抱起封悅,阿寬清空了車裏包括槍枝和藥品在內所有的東西。等他們的人把地磚搬開,裏麵是個秘密通道。“把車處理掉,”張文卓用英語跟他說,“按以前的渠道。”


    那人點頭,回答說:“待會兒送貨車會停進來,直到明天早上拉東西走,整晚都會停這裏,他們就算來搜,也不會發現。”“你確保消息送得出去?我朋友受了傷,挺不了太久。”“這點放心,消息肯定會及時送出去,但美國人什麽時候來救,我就不能保證。”張文卓沒有再多說,他們下了通道,朝裏走了幾步,是個帶著洗手間的套,把封悅放躺在床上,先仔細查看傷口,子彈穿透腹腔,但是否有彈片留在體內,也不好說。因為失血過多,這會兒封悅神智也就努力維持而已。“我們無法給他止血,”阿寬檢查了兩個急救箱,藥品是有限的,他倆都會懂些救急措施,卻不能在這裏施行外科手術,不禁有些焦急:“他需要的是醫院,是醫生,是手術室,不是這裏!”“現在去醫院跟送死有什麽區別?劫持醫生,隻是增加被發現的可能,你趕緊幫他清洗傷口。”張文卓在醫院裏匆忙搜過,並沒有存血,但他裝了採血的必需品,這會兒熟練地紮上止血帶,準確地找到靜脈,頓時鮮血沿著橡膠管,快速流進採血袋,他似乎格外著急,攥緊拳頭,鬆開,再攥緊,血流的速度越來越快……“看什麽?不是同樣的血型,我敢給他?”他把搜集的血袋,掛在床頭的燈架上,在封悅的胳膊上艱難地尋找,靜脈全麵塌陷,想找條能進針的血管,格外艱難,止血帶都快要把胳膊勒斷,才勉強把針頭紮了進去。封悅沉默看著一切,止疼針將他從地獄般的折磨中拯救過來,卻也奪走了他身上最後的力氣,在阿寬剪開他褲子和內褲的瞬間,連掙紮都不能。他看著血液從透明的管子裏滴下來,進了自己的身體,輕輕地,嘆出口氣。“睡一會兒,”張文卓摸過他的額頭,象是在試探溫度,“睡醒就好了。”封悅並不想睡,可他的身體已經是連一秒鍾都撐不住,他似乎還想說什麽,來不及開口,已被昏迷奪取神智……張文卓和阿寬也隻能做最簡單的臨時處理,打過抗生素,掛上水,幾個小時的死裏逃生,提心弔膽,讓他們的精神和身體疲憊不堪,阿寬還在專注地替封悅進一步清理傷口,興許是因為剛剛採血速度太快,張文卓一陣頭昏,不得已坐進沙發裏,四肢一旦放鬆,睡意突襲而來,他頭朝後一仰,仿佛睡了過去。但他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好像還處在機警的防備狀態,下午時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裏慢動作傳過,他幾乎像機器般精準地過濾著每一個鏡頭……


    爆破,他們趴在座位上,美國大兵的呼救,他們下了車,空氣裏紛亂的子彈,土丘後短暫地隱藏,近在咫尺的軍車……封悅怎麽會中彈?張文卓想不通,他明明一直護著,而且對方根本就沒有想要他們性命……突然,電光火石般閃爍而過,他們躲在土丘後,等待衝上車的瞬間,背後那個藏匿的狙擊手,當時封悅狠狠地推開他,讓他小心後麵……鏡頭定格在那一瞬間,封悅當時蜷住身體,但對方被美國人壓得停火,他並沒有來得及去想,而是拉起封悅逃上車……是的,在生死瞬間,封悅替自己擋住了子彈!他是為了救我,封悅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這個想法,象晴天霹靂化作的利劍,絲毫不見血地穿透他的心,張文卓猛然驚醒,反she般跳起身。他的動作,驚動了阿寬,抬頭看著他。“我……睡了多久?”阿寬看了看表:“大概一個鍾頭。”張文卓真沒覺得自己睡了那麽長時間:“封悅醒過沒有?”“沒有,這麽不靠譜兒地等下去不是辦法,二少挺不過去的,那些抗生素根本沒用,他開始發燒,如果牽連他發病,就太危險了!”張文卓走過去,封悅白得發青的臉頰,微微歪在枕頭裏,他摸了摸額頭,燙手。阿寬竟然連封悅帶血的指甲,都清理得幹淨,身邊的水盆裏,是略帶猩紅的血水,他說得對,這麽等下去,對現在的封悅來說,太冒險了!見他也沒有什麽主意,阿寬端水進去衛生間。張文卓撥開封悅被冷汗粘在額際的濕發,小聲在他耳邊說:“為什麽?封悅,你為什麽要那麽做?為什麽……要救我?”阿寬站在虛掩的門後,手裏端著清水,盡管聲音低沉,依舊略微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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