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


    “發生了這種事,你怎麽還敢回去?以後你老實在家呆著,別總是往外跑。”封雷完全不想在這話題做任何深入的交流,“等你身體好一好,就回美國去,別在這裏填亂。”


    封悅沒有惱火,嘴角掛著苦笑:“哥,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智障,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你當我是狗,你喊一聲,我就鑽到自己的窩裏?”


    “我不是……”封雷意識到剛剛自己的態度有問題,連忙換了語氣,“我給這樁事有一嚇,就沒分寸了。封悅,波蘭街那個土匪窩,我不能讓你回去。”


    “哥,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封悅情緒平穩而認真,“我是要回去找康慶的,不管你願不願意。”


    “他不值得你這般對他,”封雷幾乎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還有那些恩怨,封悅,康慶也隻是一時衝動而已,他不會真心對你,你若執意要和他在一起,你就是個任性的小孩子,就是智障!”


    封悅被他這話深深地刺傷,他抿著嘴,隻感到心裏的泛濫的情緒有一波波洶湧而來,那些淹沒多年的話,終於被不顧一切地拋出來:“至少他不會為了金錢權勢賣了我。”


    有些話,隻要有了開頭,就再也停不住,最難出口的不過是第一句,一旦破口而處,便是所有,封悅脊背挺直,這些秘密,每每想起來,象地域的烈火樣地燃燒著他。


    “我查過你遊艇當天的出海記錄,那天你根本就沒有過海談生意,你默認了他帶走我,或者,那是你和他的交易……”


    “封悅!”封雷本能地阻止,那一段往事,他沒有勇氣麵對。


    “我本來沒有那麽想,可是那件事發生後的第一時間,你找來醫生做dna測試,鑑定我被他強姦。你太刻意地想掌握證據和胡家談判,哥,那時候,你掩飾的本領還不如現在這麽高明!”


    空氣好像結冰,將兩個人團團圍住,凍結在一起,封雷在不堪回首的往事裏,無地自容,封悅猜得一點都沒錯。


    “我知道你恨我……”封雷的句子幾乎是破碎的,“我無法辯解,當年是我錯了,封悅,我錯了。”


    封悅卻搖了搖頭:“我沒有恨你,哥,如果當年你和我說,需要我怎樣去做,我不會拒絕你……”封悅的嘴唇開始哆嗦,“我會去跟他……他想怎麽做,我都忍著。自從爸爸不要我,你是我最依賴的親人,我多麽努力地討好你,哥,我發現真相時,是真的後悔殺錯了人,我就該把自己殺了,才能一了百了地解脫。”


    封悅的眼光延伸到無限久遠的空間,自言自語似地說:“我在美國自殺過好多次,每次你都找最好的醫生,不顧一切地搶救,每次醒來,我都要麵臨很漫長的恢復,有時候疼得生不如死,可是,我一次次嚐試,到最後,就是為了看你是否會放棄,就是在和你賭一口氣。然後,我終於意識到……”他自嘲地苦笑:“你不會,你認為對的事,不管別人多麽疼,別人怎麽想,都要貫徹到底。有次我問你,為什麽一定要活呢?你說,‘因為我想你活著’。”


    眼淚蜿蜒地淌下封悅的臉頰,無聲地,不停不歇:“哥,今天接我的時候,你明明知道,小發就站在樓上的窗口,一直盯著你,渴望你看他一眼,可是你連頭都沒抬……他是寧願粉身碎骨跟你在一起,但是你隻要下了決心,就能冷眼看他煎熬……喜歡一個人,有時候就算要受苦,也能甘之若飴,人不是做對了所有的選擇,就能幸福的,哥。”


    第十二章


    康慶醒得很早,窗外還沒亮天,他雙手托著頭,怎麽也睡不著,想起床去陽台抽支煙,又怕自己一起身就把封悅吵醒。自從封悅搬回來,不管他裝得多麽雲淡風輕,康慶明白他心裏其實是很不好受的,他和封雷的談判,不會是什麽愉快的經驗,而這些天,封雷連個電話都沒打過來,這幾乎是從來沒有過的。


    封悅翻了個身,湊到他跟前,沒睜眼,卻長長地嘆了口氣,呢喃地說:“怎這麽早?”


    “你睡你的,”康慶的手插在封悅蓬亂的頭髮裏,親昵撫摸,“我呆會兒要出門,你多睡會兒。”


    封悅突然就清醒了似的:“康慶,如果錢擺得平,別和他們硬來。”


    “知道,這事兒不用你瞎操心,眼睛睜這麽大,醒了啊?”


    康慶故意放鬆語氣,他其實也是因為這件事的善後,而無法安睡。加上桂叔那個老傢夥突然中風,也不知道演的是哪出兒,整個波蘭街都不消停,讓他憂心忡忡,但康慶一點都不後悔,因為封悅就在他身邊。不管外頭如何兵荒馬亂,回到家,抱著封悅躺在床上,就覺得特別踏實,有時候失去,讓人學會珍惜。


    “我跟你去吧!”封悅抬臉看著他,“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不用,你在家幫我看著小發,別讓他往外跑。”康慶想了想說,“你別怪我管著他,你知道……你大哥和他,不可能的。”


    封悅明白他所指,沉默地點了點頭。


    康慶肯定是約了誰,早早就走了。封悅在床上又躺了會兒,卻怎麽也睡不著,他起身,習慣地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機,沒有未接來電。封悅不想欺騙自己,他有點後悔那天和大哥的決裂了。有些事,明知做了會遺憾,當時就是忍不住,結果為了一時的痛快和解脫,要背負很久很久沉重的包袱。封悅其實並不恨封雷,他明白封雷性格的形成,是有原因的,他那麽迫切地想要成功,想要擺脫別人鄙視的眼光,他們剛剛住進柏林道的日子,沒人瞧得起他們,在那些有錢有勢的上層社會的眼裏,他們就是ji女的兒子。大哥太想成功,並且,他生下來,就屬於註定要成功的那類人。


    封悅握著電話想了好久,始終是沒有撥通的勇氣,於是,他起床洗澡,換上衣服,下了樓。時間還早,樓下阿戰還在,見他起床,恭敬地和他問好,並且吩咐廚子準備早飯。


    “不用麻煩,我喝杯咖啡就行,”封悅進了廚房,咖啡機裏是剛煮好的咖啡,香氣濃鬱,“小發人呢?”


    “剛剛在啊!”阿戰說,“就是小發哥煮的咖啡,他現在可講究呢,非要用現磨的豆,幸虧二少你那天從外頭買了些回來,不然一大早,我還得出門買咖啡豆呢!”


    和阿昆的機敏聰明比起來,阿戰性格稍微粗一些,特別愛說話,封悅挺喜歡他這有一點,沒什麽深重的心機。


    “誰用你買啊?你個大老粗,買回來的能用嗎?”


    小發說著,從樓上走下來,剛剛洗過澡,頭髮還是濕淋淋的,他依舊留著長發,平時紮著,有點頹廢,有點痞,很特別的造型,而且襯他的臉型和氣質,但是現在這麽披著就挺奇怪,怎麽看都覺得有點女氣。


    “我知道一家店,賣的咖啡豆是世界各地的,很有風格,等過了這段時間,帶你過去。”


    小發既沒有說想去不想去,也沒有道謝,卻問他:“我做法式吐司,你要不要吃?”


    “好啊,不放肉桂和糖粉就行。”


    “我知道,你對粉末過敏麽,封雷跟我說過好幾……”這名字有一滑出口,小發就連忙打住,這是讓他窘迫的話題,於是沖阿戰說,“我和封悅在說話,你們不能迴避一下啊?”


    “啊,成!”阿戰連忙答應,“我們這就出去,那,有事叫我好了。”


    屋子裏隻剩他們倆,封悅不擅廚藝,端著咖啡,看小發在冰箱,水池和火爐三點間忙碌。大概是在烘焙班養成的好習慣,他一開始工作,就把頭髮紮起來,雖然手上一直在幹活,嘴卻不閑著,和封悅不痛不癢地聊著天。這是以前沒有過的待遇,小發向來不待見封悅,別說聊天,哪怕在一屋裏呆著,也不能讓封悅痛快了。


    “你為什麽救我?”小發突然問出這麽一句,讓封悅措手不及。


    “啊?”封悅楞楞地,不知如何回答,“幹嘛忽然問起這個?”


    “沒什麽,就是想問問,如果是我,我可不會搭上自己的性命給你。”聽不出小發的語氣是真是假,“說啊,你為什麽要救我呢?”


    “因為……”封悅想了想,“如果你被抓了,康慶會很難過。”


    “屁咧,你被綁架,康哥更難受,你沒看見他那晚上的熊樣兒,簡直恨不得把我們都殺了。”


    “好吧,”封悅知道小發其實是非常敏感的人,尤其在別人對他的關註上,他自卑而悲觀,於是不想在這話題上留戀,聰明地轉了開,說道:“好吧,實話和你說,我以為他們不敢綁我呢!”


    小發笑了,輕快的神態,讓他整張麵容都顯得特別俊俏,他低著頭,有點兒害羞地說:“謝謝你,封悅。”


    兩人份的法式吐司並沒有花費小發太多的時間,很快就弄好,他們坐在飯廳裏吃早飯,喝咖啡,氣氛愉快。封悅對小發的手藝讚不絕口,更覺得他真應該把快點把那個點心店張羅起來,小發有天分,有興趣,肯定能做得不錯。


    正說著話兒,封悅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竟然是張文卓。他走去一邊,放在耳邊接聽,張文卓的聲音立刻傳過來,似乎還帶著那麽點兒興奮和激動:“二少,方便出來喝個茶嗎?”


    封悅一口答應自己的邀請,是出乎張文卓意料的,他本來以為封悅是連他電話都不會接,畢竟他綁架勒索,讓康慶現在陷入糾纏不清的麻煩裏,這麽深的嫌隙,一時半會兒,難以消除,不想封悅竟會這麽慷慨地給他機會,心裏便知道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若是以往,他可以放任封悅和康慶神仙眷侶,逍遙自在,而如今這樣的袖手旁觀,是越來越難了。當他收到消息,說封家兄弟決裂,封悅和康慶公然同居同床的時候,簡直說不出心裏有多麽鬱悶。不知不覺地,張文卓是真見不得他倆好了。


    就象他之前揣摩的,封悅果然是有事找他。


    他們依舊約在山頂的茶社,本來風和日麗的天,他們坐下來不久,卻陰沉下來,讓張文卓心裏很不痛快。封悅穿了件墨綠的短袖polo衫,趁得他的臉看起來更加白淨。他沒有仔細打量,顯得自己沒禮貌,而是低頭親自泡茶,送到封悅跟前,說:“我以茶代酒,先給二少賠個不是,上回的事,我也是情非得已,被逼無奈,還請二少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雨波蘭街+柏林道風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曉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曉渠並收藏風雨波蘭街+柏林道風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