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先找我了!封雷心裏嘀咕著,進了書房,接起電話。張文卓的聲音立刻響起來:“大少,康慶的事您知道了吧?”


    “什麽事?”封雷佯做不知。


    “看來大少還沒聽說,康慶的車被炸了,這事和我無關。”


    “炸彈?什麽時候發生的?”


    “就是十幾分鍾前的事,”張文卓沉著地說,“我本來也沒覺得這事兒能讓您誤會到我頭上,可簡叔不放心,非讓我先和你通個氣兒。”


    “那能是誰幹的?”


    “這可不好說,”張文卓的語氣裏,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阿慶在外頭仇人那麽多,指不定哪個毛頭小子幹的。”


    話說到這份兒,封雷就知道康慶並沒怎麽樣,要不然張文卓早就跑去波蘭街興風作浪,可沒時間跟自己聊電話,但他還是問了句:“康慶沒事吧?”


    “阿慶現在比誰都小心,哪是這麽容易就給掌握行蹤的?那輛車根本就是他的掩護而已,空的,隻死了個保鏢和司機。”


    “看來確實不是你做的,”封雷聽到康慶沒事,竟覺得一陣輕鬆,他並不盼著康慶活著,而是覺得省了應付封悅的麻煩,“若是你,也不會這麽輕易就失手。”


    “嗬嗬,”張文卓不自在地笑了笑,封雷話裏有話,這麽揭他的底,讓他難免尷尬,“看大少說的,我和阿慶又沒有血海深仇,恐怕您比我還不待見他呢!”


    封雷臉頓時陰沉下來,他不知道張文卓這話是不是暗含著什麽潛台詞,他和康慶不善,外人多以為是因為康慶和封悅的關係,可張文卓這人城府極深,他這話裏難免藏著什麽玄機,可偏偏又卡在這種模稜兩可的事兒上,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


    好在封雷在這種事上,向來不落於下風,突擊一般地說:“我要是你,趕緊把辛勝那個精神病弄走,別讓他在這裏惹是生非,到時候還不得你替他擦屁股?”


    封雷這麽開門見山地直接把這事兒說穿,張文卓果然被他堵住,“嘿嘿”笑了兩聲,便匆忙掛了,末了隻說改時間請他喝茶,估計又有什麽生意上的事。


    “到時候再說吧!”


    封雷沒有直接答應,是時候給張文卓點顏色看看了。


    因為康慶的安然無恙,封雷再次回到封悅的房間,覺得壓力輕了很多。封悅還在睡,皺著眉,疊在胸口的左手,握著拳頭,象是苦苦地想要抓住什麽。封雷坐在他的身邊,輕輕地展開封悅的手掌,撫摸著他細瘦的骨節,和飽滿的指甲,他這麽蒼白,連指甲也是什麽血色都沒有……封雷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的反應和鎮壓,實在是過了。


    封悅醒來,沒有追問康慶這個事故的始末,也不再發脾氣爭吵,他在自己的房間裏看電視,上網,看看書,偶爾才到樓下和封雷吃頓飯,對於封雷的提問,他總是有問必答,但卻很少主動說話,越來越疏遠和沉默,讓封雷的心揪著,不知如何是好。


    為了示好,封雷解除了對封悅通訊的監視,可封悅即使拿回了手機,也沒什麽用,除了康慶,他在城裏沒有誰需要聯繫,而他和康慶之間,橫亙著幾乎無法跨越的鴻溝。


    隻有在小發偶爾到封雷家裏玩的時候,封悅會和他聊聊天。小發依舊不喜歡封悅,他不明白為什麽他生命裏重要的人,都把封悅看得比自己還重,他怎麽轉來轉去,都是在和封悅搶男人?俞小發不想承認的是,他搶不過封悅。


    可是,他還是要忍耐地花些時間和封悅一起,因為封雷希望他那樣。對待封雷,他無法象在康慶麵前那麽任性,他說不清自己對封雷的感情,很糊塗,很模糊,他更摸不透封雷對自己是什麽想法。這種迷路裏的摸索,時常讓小發煩躁,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象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俞小發了。


    封悅見張文卓來過幾次,似乎和大哥談得很不愉快,到後來,大哥明明就在和自己下棋聊天,張文卓的電話來,他都不接,隻讓阿寬搪塞說,他不在家,暫時不方便接手機。封悅知道張文卓急著找大哥是什麽事,他在心裏琢磨了兩天,終於撥通了張文卓的電話。


    “二少?”聽得出來,張文卓盡量掩飾著他的吃驚,“有事嗎?”


    “沒事怎麽會找七哥?”封悅平靜如水,“我想請七哥喝茶,有點事要談。”


    張文卓是迫不及待的,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拒絕封悅。


    約好的那個早上,封悅和封雷在樓下吃飯,他身體已經基本上恢復,除了每個月要抽血檢查用的那種藥是否有副作用,基本上不用怎麽去醫院,他臥室裏也終於恢復了臥室該有的樣子,而不是個私人病房。


    “我今天想出門,”封悅停下筷子,說:“你要是想監視我,就別放我出去。”


    這話讓封雷尷尬不已,全世界隻有封悅敢這麽硬邦邦地挑戰他。


    “你隻要自己小心,想做什麽都行,我不會幹涉你。”


    封悅抬頭,睜著大眼睛盯著封雷,就好像封雷曾經質疑他“記錄不好”那樣,問他說:“我可以相信你嗎?”


    封雷被他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封悅,這世界上,我隻在乎你一個人。”


    封悅低頭不語,沉默地吃飯,好久才說了句“謝謝”。


    張文卓定的,是他常來的這家山頂的茶室,服務他們的,還是上回他點的那個年輕的小夥子,joey。joey麵色冷靜,好像從來也沒有見過張文卓一樣,並沒做出什麽熟絡的舉動,隻有在看見坐在陽光裏的封悅那個瞬間,才情不自禁地粥了粥眉,他巧妙地低頭轉身,將這個細微的動作掩飾了過去。


    封悅看著joey嫻熟而美妙地在他們麵前布茶,就算他們如何客氣疏遠,他心裏也猜得出,張文卓和這個小夥子,肯定有一腿,封悅不僅敏感,而且他的敏感通常都是正確的。


    張文卓揮手,讓周圍的人都撤了下去,封悅會意地笑了:“七哥找的地方,果然不錯,很安靜。”


    “二少要談事情,我自然要找最讓人信任的地方,”張文卓明白封悅的意思,加了一句解釋:“這裏絕對安全,不會有外人。”


    封悅點了點頭,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那裏是一望無際的鬱鬱蔥蔥的林海,張文卓的手下都撤到了門口,整間茶室除了他倆,空無一人。


    “那我長話短說吧,”封悅轉過頭,專著地看著張文卓,“我大哥不買你的帳,我可以幫你。”


    張文卓表情定了下,含蓄地說:“我不太明白二少的意思。”


    封悅卻笑了:“就是七哥心裏想的意思。”


    長長地吸了口氣,張文卓說:“這可不是小事,說辦就能辦的,整個城裏有這實力的,也就那麽幾個人而已。”


    封悅早有準備,拿出一個信封,推到他麵前:“七哥過目。”


    張文卓拿過來,打開看了看,臉色凝重了,他確實沒想到封悅能有此身家,手上能握著這麽重的籌碼。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封悅簡單地說:“我大哥的生意,本來一半就是我的。況且,我媽也不想萬一大哥出事,我卻落得個要流落街頭乞討的下場。”


    “那,二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作為交換?”


    封悅端起秀氣的茶杯,啜了一口,沉著而果斷地說:“我要辛勝的命。”


    這句話著實讓張文卓吃了一驚,以封雷對他弟弟幾乎有些變態的袒護,不可能把這些泄露給封悅,可今天封悅把自己找出來,用他的勢力要挾自己交出辛勝,這種手段,倒頗有些封雷果敢的風格。而且,很明顯地,封悅早把這一切看得清楚,不管當年還是眼下,似乎沒有能瞞得住他的,看來自己先前是低估他了。


    “二少,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再說辛勝現在神出鬼沒,想找他可不容易……”


    “七哥看著辦吧,”封悅向後靠坐在椅背兒上,臉上雖然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卻又顯得淡泊寧靜,運籌帷幄,“如果為難,我也不好勉強。”


    “唔,那倒不是,”張文卓藉機示好,“二少交代的,就算難,我也要盡力而為,說不定將來還有合作的機會。”


    封悅輕輕地笑了:“買賣麽,一樁是一樁,想得太遠也沒用。”


    “啊,嗬嗬。”張文卓附和地應了聲,沒有再說什麽。


    “七哥慢用,我失陪了。”


    封悅娟秀的長手指伸到張文卓麵前,把信封收回去,站起身走了。張文卓眯fèng著眼,目送著封悅頎長身影,穿過茶社裏蜿蜒的通道,消失在被植物擁簇的門口,原本不露痕跡的臉,瞬間變換著表情。不管封悅對他什麽態度,隻要他肯和自己過招,那以後就少不了交往的機會,這麽琢磨著,即使被封悅的軟刀子紮在臉上,毀了麵子,張文卓心裏,卻暗暗地,高興起來。


    封雷對封悅的舉動,沉默了幾天,直到這個下午,碰上他坐在樓上的書房裏喝茶看書,忍不住走過去,坐在他對麵的藤椅上。封悅抬頭看見他,向旁邊欠了欠身,在沙發上騰出塊兒地方,這個動作,讓封雷覺得喜悅,起身過去坐在他身邊兒。


    封悅給他倒了茶,態度溫和地說:“哥,你有事就說吧,不用這麽吞吞吐吐。”


    “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張文卓的事兒唄。”


    “怎麽想起幫他這個忙?不怕他以後纏上你?”


    “又不是大數目,賣他個人情。”


    “哦?他和你交底了?”


    “沒呢,”封悅低垂著眼簾,繼續說,“數目大的話,就算你想教訓他,也不至於拒絕得這麽徹底!”


    封雷不會和錢作對,除非數目吸引不了他。


    封悅等了半天,身邊的人沉默著,楞是一句話都沒說,他抬眼發現封雷正用奇怪的眼光盯著他看:“怎麽了?”


    “我在你心裏就是個財迷,是不是?”封雷的語氣,說得上是陰鬱,可又不真的生氣,他了解他自己。


    封悅不以為然,嘴角噙著微笑,回答他:“財迷有什麽不好?有誰不迷點兒什麽呀?迷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風吹雲散,掙紮而出的陽光顯得尤為耀眼,封悅揚起臉,迎著那縷陽光,明亮得讓他不禁閉目。封雷的聲音,低低地在他背後響起:“你迷戀什麽都行,隻要別回波蘭街送死,我都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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