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昆和阿寬各自領著人,在電梯出口的地方,各守一邊。阿昆雖然麵無表情,心裏卻因為封悅的今晚的舉動震驚不已,看不出二少平時溫和秀氣的為人,脾氣烈起來竟然這麽決絕。要不是事發當時趕巧桂叔的醫生等在外麵要見康哥,見這情況,當機立斷地第一時間插管洗胃,那麽烈的毒藥,就是等到救護車,也要來不及的。


    護士遠遠看著,都不敢走進這頭兒,也不了解這架勢到底是誰住進來了,但她們都知道惹不起的,因為剛過去那個封雷,其實就是醫院的大老闆,今晚都是主任親自在,凡是點到的醫生,就是休息的,都得立刻銷假。


    阿寬的電話隔會兒就會想起來,他一直在聯繫藥品調用的運輸,這會兒正在電話上說著,有小護士跑過來,和他們吞吐地說:“他們……他們打起來了。”


    他們尋思一會兒,才意識到護士嘴裏說的他們,就是各自的老大,連忙跑過去,竟然真的扭打一團,讓人難以置信。兩人陰雲密布的臉上都掛了彩,但也沒糾纏,各自進了不同的洗手間整理,出來以後就又恢復到本來的神態,好像剛剛掄拳頭踹腳的醜事,壓根兒就沒發生過。


    “大少,”阿寬連忙和封雷匯報,“美國的藥來不及,但從香港調到了,直升機剛到樓頂,我已經讓人上去拿。”


    “行,我知道,你們下去吧。”


    封雷坐在長椅上,雙手蓋住臉,心緊緊地揪著,沉浸在難以揮散的悲傷裏。康慶卻始終站在窗口,四點多的時候,簾子拉開,封悅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這回不同的是,他的臉側過來,衝著窗口這邊,康慶情不自禁地微微歪頭迎著他的角度,好像他們就是麵對麵。


    每隔段時間,護士就會進去給封悅抽血化驗,這一次,康慶忍不住護士說:“你把他的紮針的那隻腳也蓋上點兒,他腳怕涼,一冷就睡不沉穩。”


    護士雖然覺得他很奇怪,還是照做了,康慶這才覺得心安。


    早上八點多,血液化驗終於有了樂觀的結果,醫生說看來那藥確實是起效了,估計中午左右,封悅就能醒過來,封雷這才覺得一顆心“撲通”地掉回原處。


    康慶還是那個姿勢,幾乎目不轉睛地盯著裏頭的封悅。周圍冷靜下來,沒有任何人,連醫生和護士都不在,康慶對封雷說:“桂叔和我說的事,不會有別人知道。我要是你,永遠也別讓封悅,再回波蘭街。”


    下午的時候,天又開始下雨,窗外“刷刷”的聲響連成一片,讓人昏昏欲睡。醫生剛跟他們說封悅有意識,康慶就走了,沒有見麵。封雷走進病房,貼近他想說兩句,可封悅皺眉呻吟了兩聲,迷糊糊地,又昏睡過去。醫生連忙解釋難受兩天是很正常的,等身體裏的毒素清除幹淨,也就會慢慢恢復,既然醒過來,問題就不算大。封雷如釋重負,感覺象是給人剝了一層皮,每個關節都緊繃得到脫氧。


    阿寬勸他先回去休息:“二少醒來,我第一時間通知您。”阿寬低聲地提示:“……小發,還在家裏……等您。”


    封雷這才想起來,時間這麽久,小發的脾氣肯定不會耐心在家裏等的,估計現在的局勢就是給人強行扣住:“他沒打電話來找我?”


    “打了,”阿寬坦白交代,“我估計您沒心思聽電話,幫您擋了。”


    長時間緊張的身體,一時難以鬆弛,封雷感到疲憊和煩躁,聽了阿寬的安排。在路上的時候,他就想,也許小發已經把門砸破了,或者罵人罵到失聲,這個小流氓,脾氣火起來,就和康慶一個德性。


    結果,到了家,周圍很安靜。保安的人說小發一點都沒鬧騰,告訴他在大少回來前,最好別離開房間,他就一直呆在裏頭。封雷反倒心裏沒底,不知小發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拾階上樓,小發的房間門口坐了兩個人,見他來,連忙把門開了。封雷走進去,屋子裏幹淨整潔,衛生間裏傳來水聲,看來是在洗澡,他的衣服褲子搭在床上,白色的襪子捲成一團,扔在地上。


    封雷走回門口,對外麵的人說:“去把二少的衣服拿來一套。”


    封悅比小發高,但倆人胖瘦差不多,將就一下是可以的,封雷坐在床邊兒,摸了摸小發的搭在那兒的褲子,好像能感受到褲子裏套著瘦不拉嘰的細腿兒,和他淡淡的溫度。


    這時候,浴室的水聲停了,不一會兒,小發開門,大踏步地走出來,他明顯沒想到封雷坐在他床上,赤裸的身體滴著水,連條毛巾都沒圍,情急之下,捂著敏感的地方,連忙轉過身,瘦削的屁股對著封雷。


    “你他媽的怎麽神出鬼沒的?是你家了不起啊,進門都不說一聲!?”


    封雷在醫院裏為封悅緊張了十幾二十個小時,精神上的疲憊遠遠勝過身體,血液裏流竄著說不明的煩躁,從皮肉到關節骨頭都僵硬得難以負荷,因此,更增加了他理智上的負擔。封雷被一股強烈的,急需發泄的情緒支配著,不能仔細思考和衡量,猛然站起來,一把將小發箍進懷裏。


    “操,你幹嗎?”小發拚了命似的掙紮,“媽的,找死是不是?”


    他的反抗,反倒惹起封雷的欲望,手上就有些不知輕重。


    雙方力氣本來就有差距,再加上小發赤裸著身子,在搏鬥上總是吃虧,眨眼功夫,就被死死地鉗製住,頭暈目眩地扔在床上,正摔得七葷八素的時候,封雷撲上來,好像是瘋了,不顧一切地,吻住了他。


    俞小發完全蒙了,這是他從來也沒預料過的場麵,象是汪洋裏漂泊的一條船,不能掌握自己的想法和方向,封雷突如其來的親吻,如同穩重的石錨入海,牽拌著,牢牢地拴住了他。


    這些日子來的相處,象電影一樣快速地播放。封雷在那個黑暗的夜晚停車,坐在房車裏,淡笑地看著他;一次次抽著煙,沉默地聽他粗魯地抱怨和挖苦;吃了他做的東西,會說“很用心,不錯”;封雷會肯定他的努力,甚至會讚許……


    他的擁抱用力地證明,此刻他是多麽需要我,是的!俞小發的頭腦突然被一片泛濫的溫柔侵蝕,他需要我,封雷是需要我的!他抱住封雷,熱烈地回應了他的親吻……


    夜深以後,外麵起風了,雷雨雲被吹走,雨勢就小了,淅淅瀝瀝,象是怕擾人清夢似地安靜。封雷坐在床頭的燈韻裏,抽著煙。他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這些日子積累而來的所有的緊迫,都在這場激烈的性愛裏瓦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愜意。


    小發分著腿趴在他身邊,沒什麽動靜,也不知睡是沒睡。他的頭髮半幹半濕,長長的,發梢還帶著以前鮮艷的發色,新長出來的卻是黑而柔軟。他的發質,倒是挺適合留長頭髮。


    封雷撚滅了煙,湊過去,輕聲地問了句:“睡啦?”


    小發還是沒吭聲。


    封雷扯過被單,給小發蓋上,他的身體很年輕,薄薄的床單勾勒出他精瘦的輪廓,這人身上真是一點肉都沒有,象個發育不良的少年。封雷輾轉想了想,又掀開被單,手摸向小發的屁股。


    “你幹嘛?”小發似乎明白他的意圖,戒備地轉過身,麵對著他。


    “看看是不是把你傷了。”封雷低聲解釋。


    “上的時候跟畜生似的,事後裝什麽好人?”


    小發說完又有點後悔,可他一時改不過說話的毛病,隻得瞅著封雷,看他什麽反應。封雷卻沒生氣,摟過他的肩膀,說:“剛剛著急了,以後肯定多注意。”


    “誰跟你說還有以後的?”小發忍不住挑起眉毛,“你還上癮啦?”


    他的小混混表情把封雷逗樂了:“是上癮了,可怎麽辦?”


    小發楞住了,他發現在應付封雷的溫柔上,他的完全想不出招數。


    好在封雷並沒有時間逼問他什麽,起身穿衣服,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


    “你還要出門呀?”


    “我得去醫院看看封悅,他晚上肯定會再醒,不放心放他自己。”


    “哦,”小發跟著坐起來,才覺得後麵一陣難受,順口罵出來:“媽的。”


    封雷被他皺眉忍耐的表情揪了一下:“你躺著吧,我讓他們把東西給你拿上來,多少吃一點,他們說你今天也沒怎麽吃東西。我不在家,你都幹什麽了?”


    “打遊戲唄,打得我眼睛都花了。”


    小發蹭著坐回去,碰到了就疼得吸涼氣,看來是真的傷了,但他卻明顯沒往心裏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讓封雷不禁琢磨,也許小發真的是需要別人多花時間,才能認識和了解。


    封雷走出房間,門口沒有什麽人,倒是走廊轉角那裏的兩個人,見他走出來,連忙迎過來,把衣服遞過來:“大少,這是您讓我去拿的衣服。”


    “哦,”封雷注意到他臉上有些尷尬的神態,“讓管家弄些宵夜來,我和他在房間裏吃。”


    “啊,好。”


    封雷拿著衣服走回房間,放在小發身邊:“封悅的,你先將就穿著。”


    “幹嘛,你還不讓我回家啦?”


    小發的話,讓封雷怔了下,他到現在還沒有問,為什麽小發突然對他的安排這麽順從。


    “你怎麽想的?”封雷沒有直接問,但他知道小發不傻,這話聽得明白。


    “你和康哥打起來了吧?”小發忙著套衣服,低著眉眼說:“你押著我也沒用,他才不把我放在眼裏呢!”


    “你怎會這麽想?”封雷說,“康慶把你當他的命一樣。”


    “可他把封悅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


    封雷盯他好一會兒,才轉頭說:“別胡思亂想,吃飯吧!”


    第八章


    封悅頭腦裏開始有了意識,護士輕微的腳步,細細的低語,冰冷的聽診器偶爾落在胸口,針頭紮進靜脈是帶來的銳痛,他都能一一感覺得到,他隻是不想睜眼,不想讓人知道他已經醒來。


    他的血液象沸騰似的燒灼著每一個細胞,關節如同在被車輪反覆地傾軋,腹腔裏的器官都在叫囂著疼痛,他無法忍耐,又不能呻吟……他不想麵對那個讓人厭倦的世界。


    一雙幹燥而溫暖的手掌,時而撫摸他的額頭,時而用蘸水的棉簽滋潤他的嘴唇,最終握住他因為過度注she而一直冰涼的手。


    “我知道你醒了,”封雷的聲音低沉溫柔,“他昨天一直都在,今天回去的,以後……也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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