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直接上樓,江洪波已經在包房那裏等我,他平常穿得很素淨,羊毛衫配牛仔褲,看起來又年輕有精神。


    「你眼裏泛桃花啊!」我便脫大衣邊逗他,「掛上誰了?」


    「說話怎這麽難聽!」他瞪大眼睛,表示不滿,「天下人都yin盪,就你清純。」


    「別,別,我可沒那個意思,你要是有個第二春,我祝福你呀,別躲著兄弟,我可是有什麽都跟你說的。」


    「真的假的呀,什麽都跟我說?你心裏最能藏事。」


    「藏也不和你藏。」


    我坐下來,還沒餓,隻叫了茶水,先聊著,沒說幾句,他就問起鄒童。


    「他現在住哪兒?」


    我就知道現在我之於他最大的價值,就是能弄到鄒童的一手資料。


    「他自己家唄,」我掏出手機,查簡訊,「你還不知道他呀,特記仇,廖思成好說歹說,也沒勸回去。不過,已經不生氣了,我看他倆又挺好的,就是小心點兒唄,廖思成他媽挺潑的,那種女人最難纏,放話呢,說見鄒童一次,就扇他一次!了不得了。」


    「哦,那得提防著點兒,別把她氣激了,跑去研究所蹦達,對鄒童的影響也不好。」


    「是,所以鄒童也不敢亂來,忍唄。他八字肯定不好,每次都不討家長喜歡。」


    「這跟他有什麽關係,」江洪波這時候也得替鄒童說話,「我就不信,你把蘇楊帶我老姨身邊兒,她就能愛得跟自己兒子似的?」


    「我媽比你媽好對付,再說有你的前車之鑑,她對我要求不高,嘿嘿。」


    吃完飯,我們把正事談完了,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恰好看見伍可在走廊裏和人說話呢,江洪波從他身邊走過,兩人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交流,無非就是點頭示意而已,這種避嫌實在是太刻意了。回去我就忍不住逼問他和伍可的關係,江洪波不象以前那麽堅決了,笑一笑地搪塞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上床了吧?」我小聲問他。


    這人笑而不語,等於默認。


    他和鄒童分手也有一兩年了,誰也不能指望誰守身如玉,女人能守寡,男人絕對不行。可我記得江洪波說過,他不想再嚴肅認真地談感情,和鄒童那麽一折騰,短期內的因噎廢食是比較常見,尚可理解的,難不成這是又對感情恢復信心了?


    「那躲什麽呀?我來之前都看見了,還特意分開走,怕給人知道?」


    江洪波盯著我說:「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火眼金睛啊!」


    「那是,所以還是從實招來,爭取寬大處理。」


    他抽著眼,神態有些迷失:「我不可能象喜歡鄒童那樣,去喜歡任何人。反正,就是合則來,不合則分吧,邊走邊看。」


    「他可是很認真啊!」我指的是伍可,「他能邊走邊看嗎?」


    「所以我不想招惹他……唉,這些事煩著呢,不尋思了。」


    江洪波可以不尋思的事,我卻不能逃避。


    快要過年的時候,那個糾纏過蘇楊的老男人,又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並且這次,遠不象上回那麽輕描淡寫,他是來者不善。


    第73章


    我是從蘇楊的焦慮裏,覺察到不對勁的,他近來心不在焉,而且總是藉口去看他奶奶,常常該在家的時候,找不到人。我去療養院問過,他探訪的次數依舊是跟以前一樣規律,並沒有格外多去。一般臨近過節,他確實常常去療養院,他很怕他奶奶孤單。開始我不怎麽跟他去,害怕老太太再有什麽不太好的聯想,犯病了,動手打蘇楊。可是漸漸地,我發現,她發作以後根本什麽都不記得,看見我一點受刺激的跡象都沒有,所以,也就放心去看她了。


    這天中午的時候,蘇楊發簡訊給我,說今晚要去研究所那裏,教授讓他去等美國那裏打來的一個很重要的電話,估計很晚才能回家,讓我別等他。這種事情偶爾發生,但這回我就不怎麽太相信他,因為蘇楊不是善於撒謊的人,他說不出口的,隻能用簡訊來代替。加上他這幾天行跡真是很詭異,有的電話,還不在我跟前接,我老早就懷疑了。


    我沒有回他的簡訊,換了輛公司不起眼的「豐田」商旅車,去了他學校附近等。果然五點多的時候,那輛開破桑塔那的男人出現在街口,不一會,蘇楊從樓裏走出來,到轉角不起眼的地方,兩人說話。說著說著,那男人就去拉蘇楊的手,蘇楊象躲避瘟疫一樣甩開他,驚惶地朝四周看,他們好像有些爭執,最後,蘇楊上了他的車。


    他們在下班高峰期的人流中穿行,出了城,一直開到高速收費站附近,那裏有家挺僻靜的旅館。蘇楊和他在車外頭站著,說了幾句,似乎有些生氣,推開靠近他的男人。可是男人再次靠近,湊在他耳邊低語……天色已經全黑了,他們站在樹叢的陰影裏,我也不是很看得清楚,隱約覺得男人曖昧地擱在蘇楊地腰臀的手,點起我心裏無名的怒火,我費了很大的勁,才勉強壓抑住過去揍人的衝動。


    不管他們之間怎麽回事,蘇楊竟然敢和他開房間,這是我想都想不到的。


    我熄火,坐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的黑夜裏,寒冷,讓心頭的疼痛麻痹。


    潛意識裏,我會把那個男人往壞裏想,隻有這樣,我才能為蘇楊辯解,他是被迷惑,被脅迫的少年。然而,又有一個微小的聲音提醒著我,不要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如此挫敗和沮喪過,我的自尊和驕傲,讓我難以麵對自己慘敗的狼狽,可是,我無法走開,盯著那個破舊的頂多三星的賓館,門口的燈亮到午夜,而我,始終置身黑暗。


    蘇楊走出來的時候,大概快一點了,他在門口叫了輛計程車,朝城裏的方向駛去。等到那輛車消失在夜幕裏,我才發動汽車,直接開回家。屋子裏漆黑一片,賽文睡得正香,甚至懶得起身理睬我,蘇楊沒回來呢。


    摸黑拿了瓶酒,我坐在沒點燈的客廳裏,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從喉嚨裏一路墜落,咕咚咕咚地響,我的心,是空空的,裏麵什麽都沒有。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門有開鎖的聲音,看來蘇楊終於捨得回來了。他進了門,躡手躡腳地脫鞋脫大衣,似乎怕弄出動靜,然而每一絲「梭梭」的纖維摩擦的聲音,在我聽來,都覺得刺耳。


    我點亮了身邊的一盞燈,蘇楊似乎嚇了一跳。


    「哥,你怎麽還沒睡?」聲音聽起來疲憊而虛弱,他回學校換了身衣服。


    今天早上,他穿的是我上回去香港洽他捎回來的毛衣和襯衫,他想老半天,也沒捨得拆去新衣服的標籤,我還笑話他老土來著,他剛剛去和那男人開房間的時候,就是穿的那一身,這會兒卻變了。


    「電話接到了?」我的問題聽起來更象是挑釁,蘇楊聽得出來。


    他在門邊磨蹭,沒回答。好一令兒,才慢吞吞地說:「哥,我有事跟你說。」


    第74章


    空空的胸膛,突然間,被洶湧而來的憤怒和挫折,填充到馬上就要爆炸,頭是跳跳地疼痛著!事到如今,他那些所謂往事,編造得再周全,也不過是推辭的藉口。我看著他單薄衣衫下,微微顫抖的身體,有種衝過去撕碎他的衝動!


    「他操了你幾回?」


    我就是要用最粗俗的字眼羞辱,打擊,和摧毀。我恨他!這一瞬間,每個毛孔都滲透著仇恨的氣味,那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情緒,好似分泌著毒液的藤條,緊緊糾纏著我,在憤怒中,化身魔鬼……


    蘇楊象是給這短短幾個字釘在牆上,不可置信地盯著我。


    「怎麽?沒臉說話?」


    我走到他跟前,他分明就是給人操得很慘的模樣,靠牆站著,肩膀低垂。可是,我一點都不可憐他,我隻想要一個確認的答案。


    「我他媽告訴你,今晚裝聾扮啞也混不過去,你老實給我說!」


    蘇楊看起來特別糾結,似乎想哭,又很著急,他猶豫著,張口又把話咽下去,窘迫半天左右為難,好不容易吞吐出幾個字:「我……我不是自願的……」


    我揚手就給他一巴掌,寂靜的深夜裏,這一下響得驚人,手掌頓時就麻痹掉,然而心裏奔騰的情緒,似乎終於找到發泄的狹窄出口,在酒精的刺激幫襯下,突然澎湃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你裝!你再跟我裝!外頭怎麽說你,你知不知道??!!!!就我一個人是他媽的傻瓜,給你騙得團團轉!你把我當成什麽呀??啊?你他媽的對得起我嗎!?」我左右開工,連著扇了蘇楊好幾個耳光,眼睛火辣辣地燃燒,腦袋象是隨時就要爆炸,我所有的理智,忍耐,和自欺欺人,都在最後的時刻崩潰,天和地,黑和白,真或假,過去也好,將來也罷,轟鳴中隻有塌陷,夷為平地,唯剩煙土……


    我的拳打腳踢,是因為賽文撲上來,而不得不停止,它先是在一邊兒叫兩聲,然後索性撲向我,叼住我的褲子,使勁地往後拽,它想保護蘇楊,又不想傷害我,這時候,人還沒畜生有感情,懂恩怨。我氣喘籲籲地站著,賽文見我停了手,它去了蘇楊身邊,「嗚嗚」哀鳴,伸腦袋過去,輕輕地試探著蘇楊。


    蘇楊縮著身子,蹲坐在牆角,沒抬頭,也不動彈,從頭到尾,他連吭都沒吭一聲。他就象我愛情上生出的毒瘤,在剛剛發現的瞬間,我隻想把他甩掉,把這段失敗和挫折,從我的生活中,切割出去,幹幹淨淨地摘除。


    我伸手拿起大衣,頭也沒回地對他說:「我現在出門,回來的時候,不想看到你。」


    走出門,等電梯的片刻,我莫名其妙地突生從高處縱身跳下去的衝動,仿佛那是世間,我唯一能想出的,解脫的感覺。


    一路上,我沒有停過任何一處紅燈,午夜的空闊街道,車好像比我醉得還要厲害,跑得東倒西歪,一會兒竄上人行路,一會兒又撞上橋頭……我一直笑,邊笑邊流淚。笑和哭,都找不到理由。


    完全沒有意識地,車子停了,我從車裏走出來,按響門鈴,心裏也不知道開門的人會是誰,也許是我爸媽,也許是我姐,也許是王超……


    江洪波。


    開門的人是江洪波。


    「別問,媽的,什麽你也別問。」


    我推開他,進了門、徑直走向他家樓下的客房,那是我專屬的房間,這才發現伍可也在!


    他的車就停在外頭,我剛剛沒注意。這時侯,我是什麽都自動忽視的,包括伍可明顯是哭過的眼睛。我沒理睬他,我不想理睬任何人,隻想找個幹淨的床,好好睡一覺,也許明天醒來,這一切,不過場惡夢而已。


    第75章


    我以為天氣很快就會破曉,但是黎明前的黑暗,比噩夢還要漫長,我睜著眼睛,等待天亮。可是光明遲遲不來,導致有那麽短暫的瞬間,我以為自己瞎了,失去了對光明的感知。我他媽的可不就是瞎了?!抱個ji女當天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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