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門口的服務生去給我買包煙,兜裏的空了,他認識我,恭敬地問我:「佟總抽什麽煙?」我跟他說完,他拿著錢,欣然去了。回頭一看蘇楊,他還在電話上磨嘰呢,我也掏出手機,想問問鄒童到哪兒了,卻迎麵看見電梯裏走出的人,竟然是喬真。操,這店的風水是不是跟我犯沖啊?怎麽冤家全聚這裏來了!我站在大堂中間,喬真一眼就看見我,他躲都不躲,徑直朝我走過來。


    「真巧,你也過來吃飯?」他的高興有些遲疑,似乎怕我再象上回那麽冷冰冰地擠兌他。


    我到「河鮮店」不吃飯,難道來洗澡嗎?不管心裏多別扭,我嘴上也得應付著:「是,這裏東西不錯,你剛回國的,這不也聽說了麽!」


    「對啊,這店口碑不錯。你一個人來?」


    「不是,跟朋友。」我說完,朝角落裏的蘇楊瞄了一眼,「好幾個人呢。」


    我心裏還不想介紹喬真和蘇楊認識,正擔心蘇楊這傻小子這會兒竄出來呢,一個男人停在喬真身邊。因為我和喬真站得有些距離,外頭又剛進來幾個等桌的,有些擁擠,他沒意識到喬真在和我說話,順手拍了拍喬真的肩膀,說:「等煩了?我弄好了,走吧!」


    我定睛一看,誒,這不「悍馬」麽!


    第32章


    我對「悍馬」並不感興趣,心裏又害怕蘇楊這會兒突然跳出來,以喬真的性子,肯定要誤會我跟蘇楊的關係,所以,在他想要介紹我和「悍馬」認識之前,我藉故溜之大吉。上了樓,才一轉彎兒,就看見蘇楊在那兒等我呢。


    「你什麽時候上來的?」我怎麽好像剛剛還在樓下瞧見他呢。


    「前腳兒剛上來,你就來了。」


    「怎不在樓下等我啊?」


    「我看你朋友,怕不方便。」


    不得不說,蘇楊這小子,有時候是真懂事,特能看出眼前形勢,該躲就躲,該上就上的,討人喜歡。我帶他來過兩次,一般都在這間固定的vip,他肯定知道,提前就來等我了。


    我和蘇楊剛坐下,鄒童就來了,我懷疑他和樓下的「悍馬」碰麵了。於是拿話套拎他,說樓下那「悍馬」車牌真夠牛的,鄒童斜眼瞅了瞅正在看菜牌的蘇楊,瞪了我一眼,意思說,想你弟知道你什麽德性啊?我頓時蔫了,確實,在蘇楊跟前兒,不能太露骨。


    鄒童對蘇楊因為同在一個學校,比較談得來,而且明顯地,鄒童不討厭蘇楊,他這個人性格孤僻,不怎麽愛理人的,但是對蘇楊還算不錯,並且牢記我的囑託,不辱使命地,使勁兒攛掇蘇楊繼續念書的事。


    「這一行吧,真有能耐,也不用念書,空手套白狼的大有人在。」


    「人那叫白手起家……」我糾正他的用詞。


    「一個意思,」鄒童邊喝茶邊和蘇楊說,「你要是念了,就一個本科,還真沒什麽大用處,就是畢業了,也是給人打雜的,哪能接觸到真東西?書麽,就是一口氣念到頭,把這個階段徹底結束,就開始工作;否則將來你工作了,想要再充電,困難可多了,擠不出時間不說,主要是心散了,沒法集中精力的……」


    鄒童挺能掰的,兩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好半天,蘇楊聽得認真,未了說:「現在也晚了,我都沒考試。」


    「不晚,」鄒童沖我擠擠眼,「你也太小看你‘佟哥’的社會關係了,大了不行,這市裏的大事小情,他搞不定,也能找人幫他擺平。」


    「不帶這麽亂誇人的,咱還是得實事求是。」我謙虛地點頭,心裏這個感激鄒童,博士不白念,真能忽悠!


    很快,江洪波和大飛也來了,服務員上了菜,大家邊吃邊聊,一頓飯吃完,天都黑了。我總覺得江洪波似乎有些不太高興,他和鄒童整晚都怪怪的,不是特別自然,估計又為什麽鬧起來了,這倆人真是拿吵架當運動,好像多多益善,身體健康似的。


    兩人天後,我剛開完後,商量藝術節gg的事,傑西卡說鄒童剛剛來電話找我。我想起約他吃晚飯的事,打回去問他在哪裏見麵,得知鄒童車送去做護理,於是,我說了去研究所接他。蘇楊這幾天都忙著陪羅建梅,女人要出國,估計倆人成天床上膩歪呢,可別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我下午基本就沒什麽事,到鄒童的單位的時候,有些早,我停了車,打算買份報紙,坐著等他。下車沿著小路走,盡頭那裏有個報攤,我記得。


    他們所這裏很幽靜,夏天的時候濃蔭蔽日的,現在枝杈幹枯,但是依舊靜悄悄的,氣質神秘。那座樓石解放前的一個報社,灰色外觀,西洋風格,據說最近要翻修呢。私享家論壇錄入我拿著報紙,剛一轉身,看見鄒童從樓裏走出來,身邊還跟了個人,高高的個子,穿的黑色大一敞著扣子,正是「悍馬」!我愣了,朝旁邊的灌木叢一躲。鄒童的手揣在兜裏,仰著頭和那人說話,他倆態度不算親密,但是也不拘謹,淡淡地,很曖昧。他們站在那兒,聊了能有五分鍾的時間,「悍馬」終於才走,鄒童沖他點了點頭,算是再見,然後,轉身回辦公室了。


    因為早就聽說「悍馬」追鄒童的傳言,現在親眼目睹了,難免覺得他倆確實有貓膩。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對這事隻字未提,如果到了該講的時候,鄒童也未必會瞞著我,他跟我還是挺近乎的。不過,我想不出「悍馬「有什麽好,鄒童是外貌協會的,錢跟勢力,他根本不看在眼裏,說性格,我還真不相信,」悍馬「那種出身的人,能比江洪波溫順到哪裏去……再說,他不是還跟喬真混在一起嗎?操,這幫人,真他媽的亂。


    來不及替江洪波的危機擔憂,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喬真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這給我帶來不少的困擾。鄒童有句話說對了,如果沒有感情,就不會又煩惱。哪天沒人跳樓臥軌的,也沒見我用美國時間替人操心。要是真能把喬真當馬路上的陌生人,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帶煩躁的,問題是,我做不到對他置之不理。


    在遇見蘇楊之前,愛情是理所當然,順其自然的。不管是我,還是江洪波,從來也沒說死氣掰咧地去追求誰。我和喬真,也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誰也不是特別主動。以至於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這輩子是要跟他那麽一天天過到老的。


    那時候,我剛剛認可了自己是同性戀的身份,跟圈子裏的人完全沒有任何交集,跟喬真住在我姐給我買的大房子裏,除了生活消費稍微奢侈,跟其他的同學沒有什麽不同,生活自由自在,每天重複著,也不覺得厭煩,我從小就是知足長樂的人。


    那是我非常懷念的一段時光,如今跟蘇楊在一起的日子,會有意無意地,如同無聲的影像,慢慢地層疊起來。我的心悄悄地喜歡著他,但是生理上的寂寞,漸漸讓人難以忍受,他越多地圍繞在我身邊,我越想把他推開。


    喬真像是算計好了似的,在這個時候,準確地出現了。


    第33章


    我那晚在「四季會館」約人小酌兩杯,知道會喝酒,所以沒開車。但才坐了一會兒,那人突然有急事走了,我自己坐著沒意思,就給蘇楊打電話,想看他有沒有興趣過來。結果撥了好幾個電話,這傢夥一直關機,我心裏頓時來氣了。他總來這一套,拽得跟國寶似的,我特討厭別人手機關機,手機的作用不就是讓人能找到你?成天關機還用個屁呀!


    我忿忿地簽單,下了樓。門童問我要不要叫車的時候,正有一陣夜風迎麵吹來,春天真是快到了,我心裏想著,跟他說不用,自己走走。


    這一帶以前是租界,樹影裏點綴著式樣繁複的舊式洋樓,月亮的光從樹枝裏穿過來,鋪在地上,雪白雪白的。肯定是快十五了,月亮怎那麽圓呢?最近事情這麽多,成天鬧哄哄的,難得周圍忽然沉澱下來,隻剩我自己。我努力維持著這難得的清靜,不去想甲乙丙丁交錯複雜的連結關係……完美計劃被身後的腳步打破了。


    「佟琥!等等我啊,你。」


    我轉身,看見喬真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他本來就運動無能,從來不健身的人,跑兩步就喘。這人是不是跟蹤我啊?怎麽走哪兒都甩不掉他?


    喬真到了我跟前,一邊平定喘息,一邊說:「剛剛我看見你,有事想說,結果轉個身你就不見了。服務生說,你朝這邊走,我就追來了。」


    「什麽大事,用得著你這麽追?」


    喬真的臉還帶著奔跑後的cháo紅,眼睛真他媽的亮,典型的桃花眼。


    「你去哪兒?怎麽沒開車?」他這會兒逮住了我,倒不著急說話了。


    我本來散步的心思,立即退縮了,不怎麽想給他創造機會:「哦,喝酒了,沒開車,我去前麵打車。」


    「我送你吧!」喬真寸步不讓,「我開車來的,就停在對麵。」


    「不用,又不順路。」


    他看出了我的不情願,退了一步:「那我陪你走到打車的地方。」


    好歹在床上抱過好幾年呢,也不能這點情麵都不給。我和喬真沿著小路朝前走,自然地聊起他回國的打算,在做什麽。我心血來cháo,問他跟「悍馬」認識的。


    「朋友介紹的,」他輕描淡寫,「就見過兩次,不熟。」


    「哦,」我不怎麽相信地應了一聲,「見見就熟了唄!」


    「不是那種關係,」喬真說著笑了,「再說,我跟他也不合適。」


    時而有小夜風襲來,說不上溫暖,但是擱在漫長的嚴寒過後,顯得格外柔和。喬真的身上總是淡淡地散發香味,這麽些年都沒什麽變化,他看著前方轉角處的燈光,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我有點知道他是想問什麽。


    「佟琥,你,你恨不恨我?」


    空氣在我和他之間,漸漸凝固。


    「不至於,」我淡淡地說,「這麽多年都過去了。」


    喬真的眼睛水水地盯著我,裏麵格外複雜和糾纏:「對不起,佟琥,我對不起你。」


    我真該說點什麽安慰他,可是一時想不起什麽。有計程車開過來,在我們麵前減速,我低頭問喬真:「你的車停在哪?」


    第34章


    喬真臥室的一麵牆,用的是明亮的桔紅色,象是晚霞裏得落日。牆上掛著幅抽象畫,他總是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透過徐徐的煙霧,那些奇怪線條仿佛活了起來,在我眼前群魔亂舞。喬真赤裸的身體他在我身邊,臉上猶有淚痕,這活兒不再哭泣,低垂的眼簾,他的手指放在我的腿邊,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指尖散發的熾熱的溫度。


    我跟喬真上床了。


    在我們從中之後,甚至沒有打聽過對方這些年過得如何,現在是單是雙,對過往是否依舊懷念,對明天又是如何打算……我們連話都沒怎麽說,就稀裏糊塗地混到床上,做過再說別的。男人,就算沒心肝,沒腦子,也不耽誤下身的照常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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