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楊一個禮拜沒來找我,他照樣選一兩天帶賽文出門遠足散步,但都選我不在家的時候。我一進門看見賽文懶散地躺在客廳裏不搭理我,就知道它是跟蘇楊運動過了。蘇楊會留個紙條,寫著散步多久,餵它吃了多少之類的。雖然每次寫的都是賽文,我還是會看上好幾遍。蘇楊字寫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小時候練過書法,有點兒功底的。而且,他總是用張狗臉代替賽文的名字,很有趣,很活潑,帶著那麽點童心。


    我他媽的竟然淪落到對個紙條發花癡的地步,實在太失敗了。我決定找王超解悶。


    「私家偵探社的買賣怎麽樣?」我見麵就揶揄他。


    「非常好!」他揀到我的話頭往下說,「最近剛剛收到一手消息,某青年才俊,軍區某頭兒的外孫,在‘萬家燈火’勾引他‘義弟’的媳婦,你說這分量,能勒索多錢?」


    「哎喲,這你小心,軍區的人別惹,小心哪天把你綁到哪個亂墳崗,就地正法了。」


    「切,我把你是gay的秘密告訴你外公,咱倆指不定誰先被槍斃呢!你家更好,一下斃倆!」


    「再說,我讓你再嘴上能耐,」我拿菜單狠狠地砸他腦袋,反正那東西也壞了,不好用:「這頓你掏錢,我讓你有種來勒索。」


    他「嘿嘿」地笑:「我說你咋那麽不小心,要搞小動作,也別去熟人的飯店啊!我老遠就看見你了,趕緊換地方,怕壞你好事。」


    「滾,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你別歧視現在的狗啊,以你家賽文現在的高智商,說不定哪天就吐出倆象牙呢!」王超還上臉了,繼續說,「我說你怎麽對蘇楊那麽有耐心,感情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別胡扯!你要是在蘇楊跟前亂說,我撕了你的嘴,讓你以後吃白食。」


    「就能跟我凶!」王超酸溜溜地說,「我怎麽跟他說啊?明明是我發掘的小帥,結果給你搜刮去了,我好長時間沒看見他,打電話他都不怎麽接,牛b到家了。」


    「你還敢給他打電話?不跟你說了,別騷擾他?」


    「成了,成了,別弄得跟老母雞一樣,我是真的想提拔他,給他聯繫了個節目助理,問他願不願意做。」


    「節目助理是幹嘛的呀?」


    「就一打雜兒。」


    「那不做!這破活兒你也好意思給蘇楊介紹?」


    「哎喲,多少人排隊還等不著呢!這要是以前,他得屁顛屁顛地感謝我,自從跟你混,翅膀硬了,一般活兒還瞧不上!」


    我們這桌,靠著二樓的大窗,視野很好,外麵是濃密的一片梧桐。王超一扭頭,正看見輛「旱馬」穿過林蔭路,停在樹木深處,那裏是vip的停車場,一般人進不了。


    他象是突然想起什麽,急忙湊近我說:「你知道最近有人追鄒童嗎?是個開‘旱馬’的,據說在北京的背景硬得很。」


    「你都從哪兒聽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什麽亂七八糟,你不愛聽我還不說了。」


    「說吧!悶在肚子裏,別憋死你。」


    「咱就一俗人,可不就愛聽這些街頭巷尾的八卦,哪象你們這些有錢老闆,成天附庸風雅,」王超給我損了有點不高興,不過,他氣不長,唧歪一會兒,又忍不住說:「江洪波家裏夠熱鬧的,真是花開兩朵,倆人分頭風流哈!」


    第14章


    我不相信王超說的,頂多也就是追求吧!追鄒童的多了去了,有的別說「旱馬」,就是航空母艦也開得起,他要是想攀高枝兒,根本不可能和江洪波過這麽多年。外人都覺得鄒童是看上錢,其實,說不好聽的,以他的模樣,真想靠著身體掙錢,那能缺麽!


    鄒童對江洪波的心,我是沒懷疑過,就是他那身脾氣,一上來勁兒,讓人挺難消受的,就好像我那天找他,問博士生導師的事,正趕上他跟江洪波鬧別扭,不痛快呢,不由分說地就沖我來了,那簡直就是尖酸刻薄,讓人忍無可忍。


    我到的時候,是江洪波開的門,他在家裏穿得很隨便,下身是條格子的睡褲,上身套了件灰色的長袖t恤。江洪波健身的習慣堅持是十年,身材壯實有料,隻是平時穿著西裝,也不怎麽能看出來。我其實並不常到他家,就想他也不常去我家一樣。在外頭愛怎麽鬼混怎麽鬼混,可到了家裏,我們都不怎麽愛應付人。


    江洪波房子還幾處,都空著,他最常住的就是跟鄒童這裏,他倆一起這麽多年,從來也沒換過地方。三四年前,房地產市場還沒這麽火熱的時候,他在江邊買了兩套別墅。可是鄒童不愛搬,說那地方太大,他一個人在家葚得慌。


    這間公寓是鄒童一手打理,他挺勤快的,洗衣燒飯什麽都行,進門就有個家的樣子,感覺就是不同。我四處裏尋了一圈,沒看見他的影子。


    「人呢?」我問身後的江洪波。


    「書房寫論文呢。」


    「哦,我有點兒事問他,不知道你在家。」


    「事情辦完,就提前回來了。」


    「都弄好啦?」


    「差不多了,就等上頭審批。」


    江洪波說話有點心不在焉,我看出他臉色發板,於是沖他使了個眼色,意思問他是不是跟鄒童鬧別扭了。


    「沒大事兒,」他嘀咕著,走到書房那頭,敲了敲門,「鄒童,虎子來了,他有事跟你商量吧?」


    鄒童沒有馬上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了門,頭髮亂糟糟地,還穿著睡衣。這倆人估計從起床開始打的,到現在沒倒出功夫換衣服呢!


    「你去換身衣服,」江洪波有點不高興鄒童這麽蓬頭垢麵地出來見人,「讓虎子看了,笑不笑話你?」


    「別陷害我啊!」我趕緊給自己辯護,「這有什麽好笑話的。」


    鄒童我行我素地在沙發上坐了,盤著手問:「找我幹嘛呀?」


    那會兒我其實已經覺得沒必要這時候問,何苦找死呢,沒想到江洪波先把我捅出去了:「是不是你那個弟弟保送研究生的事兒?」


    「啊,」我隻好順著台階下,「是,鄒童說介紹認識那個導師。」


    「出國開會去了,等他回來的吧!」鄒童開始不停換電視頻道,「你問過蘇楊他願意嗎?」


    「我尋思著,等有眉目再跟他說唄!」私享,家


    「那天我可試探他口風了,人家壓根兒也沒說要找關係考研吶,你在一邊兒瞎忙活什麽呀,還真把自己當他什麽人了?」


    「我不他哥麽!他在這裏也沒什麽親人。」


    「你改姓雷了啊!雷鋒也沒你這麽愛管閑事呢。」


    我一聽,這語氣不對呀,瞅了瞅江洪波,那傢夥黑著臉,也不做聲。我琢磨著,幹脆提前撤退得了。結果鄒童沒說夠呢,繼續在那兒歪歪:「你那點兒心思,還想瞞著我?什麽哥哥弟弟的,看上人家就別裝蒜。」


    「別,別,人家女朋友處著呢,我哪能棒打鴛鴦?」


    「你們這種紈絝子弟,尋常的玩膩歪,把直的掰彎了,才有挑戰性,征服了更有成就感吧?」


    鄒童甩過來那眼神裏,鄙視得犀利而直接,我覺得背後「嗖嗖」的都是冷箭she上來。


    「行了啊!」在鄒童頻繁的指桑罵槐下,江洪波坐不住了,「你有完沒完啊?想唧唧歪歪到什麽時候?」


    鄒童卻笑了,嘲笑:「咋的?我踩你尾巴上了你急個什麽勁兒?」


    我覺得這空氣裏,都快給他倆的火氣烤糊了,聞著嗆人,趕緊推說還有事先走。鄒童也沒說送,轉身又回他書房去了。江洪波送我到門口,跟我說:「考研不是什麽大事兒,我找人幫你說一聲,保準能成。你就問問蘇楊的意思吧!」


    「成,那你幫我辦。」我見鄒童關了門,湊到江洪波耳邊問,「怎麽回事?又鬧什麽呢?」


    「就為芝麻綠豆點兒的破事兒,他身體不舒服,脾氣就暴。我改天找你吧!」


    江洪波也急著打發了,我趕緊走人。


    脾氣是鄒童身上第二糟糕的,說話不給人麵子,刻薄起來,簡直讓人恨不得抽他。但他最糟糕的,是身體,經常生病,醫院就跟他家宿舍一樣,沒事兒就過去睡一晚。因為這個,江洪波通常盡量遷就他,不怎麽太招惹。


    即使這樣,他們還是經常吵架,甚至還能吵到動手,江洪波跟我說過,有時候在鄒童麵前,格外控製不住脾氣。兩人一起生活那些年,也沒耐心再去掩飾和修補。人傷害的,往往都是跟自己親近的,而傷害,常常就是愛情的副作用。


    回頭找蘇楊出來談出國和考研的事,也變得難了,這傢夥不知道在忙什麽,成天不見人影,打電話也不接聽,我真覺得有點古怪。兩個星期過去了,他楞沒朝麵兒,我有點坐不住了。這天傍晚,我在他學校外麵給他打電話,說辦事經過,問他有沒有時間出來吃飯。


    「賽文都想你了,我一回家,他就往我身後看,找你呢!」


    我編的,賽文那個狼心狗肺的,能想誰啊?現在寵物店小夥兒跟同事一起遛狗,因為蘇楊沒時間,小夥兒每周來遛它三次。他的同事領的是隻母的金毛,賽文這個流氓,立馬兒一見鍾情,動手動腳地,我是真怕哪天它把人家肚子給搞大了。


    賽文終於動搖了蘇楊,他在電話上柔軟地說:「你在南門那裏吧?我這就過去。」


    「好,那我等你。」我頓時心花怒放,賽文真是我的救星!


    可我一見蘇楊就傻了,怎麽幾天不見,他憔悴成這樣啊?臉色青白不說,連眼睛都凹陷了,黑洞洞的,象是魂飛魄散了似的。


    「你這是怎麽了?」我嚇一跳,「出什麽事兒了?」


    蘇楊坐在車上不吭聲,悶了半天,才說:「哥,咱去喝酒吧!」


    第15章


    蘇楊一看就不是很能喝的人,所以這種人要買醉,通常比較省錢。喝醉的人都是麻煩精,鄒童喝醉的時候,專愛揀人多的地方脫衣服,非把自己弄得跟賣身的一樣,常常造成不必要的圍觀,他是神智不清,丟人的都是我跟江洪波。我都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丫是不是就借酒裝瘋,折騰人啊?


    我沒見過蘇楊跟酒精的化學反應結果,絕對不能冒險領他到外頭喝,萬一又出一舞男可咋整呢?於是,我領他回到家。我家裏頭不少好酒,都是人送的。他想速醉,還是慢飲,都有的選擇。而且,我心裏打著小算盤,也許喝醉不是壞事,嘿嘿。


    「來瓶醉得快的。」蘇楊真不含糊。


    「別介呀,你有什麽心事,跟哥說,我比酒精好用。」


    很明顯,蘇楊沒被我的推銷技巧說服,他更相信酒精。我是連推再擋,就怕他喝傷了,可沒多大功夫,他就發蔫,身子一沉,滑到沙發下頭,縮在地板上,沒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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