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生活在義大利,他的母親身上有一半的中國血液,但卻要求他在家的時候必須用日語。


    在他六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就送他去踢球,因為他的父親曾經是一個球員,因為他們家,在日本,開始經營俱樂部。


    “你要為你的父親做到最好!”


    這句話在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是迷茫,第十遍的時候是厭煩,而在第一百遍,則已經成了習慣。


    要為父親做到最好,要,做到最好。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在少年隊中,已經算是有了一些成績,也就是在那年,他被自己的父親召回日本,從此,開始為那個球隊拚搏。


    少年隊、青年隊,然後是成年隊。


    努力就有收穫,就算他離世界足球越來越遠,但在日本國內,他已漸漸成名,而且成了典範。


    刻苦訓練,沒有緋聞,忠誠……


    並不是刻意的,隻是,很多東西已經成了習慣。


    然後,在那一年,他又一次見到了亞瑟。


    如果不是再次見麵,他幾乎就要忘了這個人,如果不是那標誌性的一金一藍的眼睛,他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亞瑟,就是那個沉默的少年。


    這句話也許有些奇怪,因為亞瑟要比他大,但是在印象中,他總覺得那個少年,特別的……沒有存在感,還有一些畏縮。


    第一次見到亞瑟是在什麽時候他已經忘了,有記憶的是,好像不知不覺中,就有個人總是在看他練球。


    他一直都是沒有天分的,所以一直都要最努力,加練,在他童年時就成了習慣,無論颳風下雨,他總是要練夠次數的,而漸漸的,那人就成了夕陽似的背景,不留心就不會看到,但是始終存在。


    第一次說話是在什麽時候呢?啊,對了,是在一個下雨的下午。那天,他依然在練習,隻是總覺得有些奇怪,在要結束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是那個背景似的人不在。


    是有些別扭的,還有一些的,寂寞和擔心,以前那個人總是在的,那個人和他一樣,無論颳風下雨都在的,今天不出現,是因為有事情耽擱了,還是,生病了?


    沒想到的是,卻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那人,非常的狼狽,衣衫扭曲,臉上帶著明顯的痕跡,很顯然,剛被打過。


    那人走的很困難,一走一歪,然後終於倒了下去。


    “你怎麽了?”


    他奔過去,那人抬起頭,他頓時被駭住了,銀色,那人的眼眸,竟是銀色的!一金一藍已經夠怪異了,銀色的眼眸,更是恐怖。


    “很少見啊,我第一次看到銀色的眼眸啊。”


    為什麽會這樣說呢?明明害怕,為什麽聲調卻還是平穩的呢?也許,是因為這人的表情和母親有些類似,平靜、空洞,就仿佛,什麽都不存在似的,在一個又一個的夜晚,他總看到母親,就那樣站在窗前。


    “我以前總想啊,東方人都是黑色的眼眸,那為什麽西方人不是銀色的呢?現在終於見到銀色的了,這說明你是正宗的西方人嗎?”當看到那人僵硬的表情後,他繼續說著,非常奇異的,當他說完,那銀色又再次恢復了正常。


    心中偷偷的鬆了口氣,但還是用輕鬆的語調道:“原來是會變的啊。我叫小林正也,你叫什麽?”


    “……亞瑟。”


    就這樣認識了,不過也沒有太多的交談,他們相處的模式還是那樣,在固定的時間,到固定的地點,他踢球,他在旁邊看。


    那時候,西方世界的人到東方的少,東方世界的人在西方的也不是很多,雖然他有四分之一的義大利血統,口音也完全沒有異樣,但是還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在他隻是小角色的時候無人理會,而當他漸漸的踢出一些成績,受到教練的注意,那些原本排斥他的、孤立他的,開始了對他的打壓。


    “你好像覺得無所謂?”在有一次他被球隊中的其他人聯手教訓了一次,而依然執拗的練習後,那人帶著點異樣的說。


    “有什麽關係呢?他們就算打了我,也不會有什麽進步,我隻要努力,總有一天,會超越他們。”


    “正也,不要和別人比較,你隻要努力,總有一天,會超過他們的!”他的母親總是這樣告訴他,其實,對這句話他是很厭煩的,但在那個時候,他張口說的,卻是這麽一句。


    “是嗎?那你努力吧。”那人說完,第一次沒有看完他練習就走了,再之後呢?再之後他就回日本了,再見時,已是八年之後。


    八年,他成了日本的球星,但亞瑟比他的變化更大,當年那個狼狽的、沉默的少年,成了博納羅蒂家的家主!


    在那個宴會上,就連那位他一直覺得,連仰慕都非常困難的父親,謙卑的跟在那個人的身後,而那人,卻表現的一直都很淡漠。


    “小林正也?”


    “啊,是亞瑟君啊!”


    “我就知道,你會記得我的。”


    那人非常高興的樣子,他微笑,其實忘了,但一金一藍的眼睛畢竟少見。


    他和他交談著,而那個一直都不承認他的父親,非常困惑的看著他,他知道,有什麽東西,從那一刻,要不一樣了。


    亞瑟喜歡他,這是他從最開始就知道的,但他卻始終裝作不知道,所有的暗示都被他裝糊塗,而明示……在那人不能開口之前,就被他化解了。因為他知道,這是他今生,最大的籌碼。


    第93章 番外他和他的巧克力(下)


    按摩著頭皮的力道,不輕不重,但如果是那個人的話,絕對不會這麽對他的吧,更有可能的是,他拿著毛巾,幫那人打理。


    那麽長的頭髮,要打理起來,真的很麻煩,要完全的吹幹,起碼要半個小時,還要被那人嫌棄。


    “你弄疼我啦!”


    “笨手笨腳的!”


    “羅轉都不是這麽做的!”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起碼在他二十歲之後就沒有了,但那個人卻那麽理所當然的說出來……那個人說什麽都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我要汽車!”


    “我要巧克力!”


    “我要和你上床!”


    ……連上床的事情也可以說的那麽直接、那麽幹脆,就仿佛,那種事並不算什麽的……


    對那個人來說,也的確是不算什麽吧,所以,就算他們上過床,在說要走的時候,也再沒有回頭。


    ……一次也沒有。


    是他趕那個人走的,想了很久,然後終於在那一天說出了口,然後那個人真的如他所願的走了。在另外一個國家,但是,卻經常會聽到他的消息,看到他的身影……在報紙、在雜誌以及在電子gg牌上。


    一開始是什麽心情呢?


    不在意吧。


    好像就是沒有太多的觸動,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天,看到了一個小孩子吃蛋糕,那是一個中西方的混血兒,棕色的頭髮,黑色的大眼,穿著白色的米奇裝,很快樂的咬著奶油蛋糕。


    那一天,天很好,雲很白,陽光燦爛,微風輕柔,給人一種睡著了就會有好夢的感覺,而他,卻突然的,渾身冰冷。


    止不住的顫抖,還有一種無法遏止的恐慌。


    第一次看到那個人,他也是在吃蛋糕吧,吃的嘴邊都是奶油,瞪著一雙大眼。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真的算起來,並沒有幾年,但為什麽,就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並不遠的。


    時間不是太長,距離也不是太長,就算不是同一個國家,也不需要幾個小時的飛行,但,就是知道,很遠很遠了,遠到,無論他怎麽追趕,也沒有接觸的可能。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突然間,世界就不一樣了。他終於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麽。


    不,並不是第一次明白。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其實就是知道的,隻是,他不願承認。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在為小林努力,八年、五年,十三年的歲月,開始的前八年,他在為自己,後麵的五年,他在為小林。


    這期間,不僅有努力,更重要的是,有忍耐。


    其實在很早以前,就可以把小林帶到身邊了,但是不想讓他受一點的委屈,不讓他有一點的勉強,所以寧肯冒著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風險。


    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情人,但是最重要的,永遠隻有那一個。他是這麽告訴自己的,也是這麽以為的。


    然後,突然有另一個人出現了。一開始,隻以為是一個意外,再之後,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就在那麽不知不覺中,那人的比重越來越大。


    “不公平!不公平!”


    仿佛,那人的聲音又出現在耳邊,倔強的、滿含怨氣的,每次想起,都有一種冰雪似的冷。


    那一天,那個人一定是非常非常的委屈吧,這麽想著,總是想笑,但卻不知為什麽要笑。


    “馬上就快到聖誕節了呢。”


    “恩,你有想到哪裏嗎?”


    “哪裏都可以,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


    “是嗎?有想過要回日本嗎?”


    “你這樣一說,我倒的確有些想念那裏的溫泉了。”


    “那我們就去吧。”


    這麽一說,行程就定了下來。


    這幾年,聖誕節出外旅行的人漸漸多了,飛機旅店都不容易訂到了,但對於他們來說當然不算什麽,到了日本,走了一些需要走的場合,見了一些需要見的人,然後到了日本以溫泉出名的群馬縣。


    其實,日本這個國家,好像到處都是溫泉,要說有特色,也好像每個地方都有特色,不過既然是小林選的,那也就無所謂了。


    聖誕節的日本,到處都是人,看著那些男男女女戴著聖誕帽,興高采烈的樣子,他隻覺得奇怪,這應該,不是他們的節日吧。


    不過這樣的話他當然是不會說的,小林會不高興的。


    “羅轉!”清麗的聲音,理所當然的聲調,他怔了兩秒,回過頭,然後就看到那個人,正在搖著一個聖誕帽。


    “我不要戴這個啦!”


    “是你自己要的。”


    “人家都有啊。”


    “現在你也有了。”


    “我不要戴了。”


    “起碼戴過這一天。”


    “為什麽?”


    “否則就是浪費。”


    “那你戴啊。”


    “……我從不戴。”


    “為什麽?”


    “我是中國人。”


    “什麽?”


    “我們信的是佛是菩薩是玉皇大帝,從來不是聖誕老人,我要是有什麽想求,會去找個廟拜菩薩的。”


    “菩薩也是假的。”


    ……


    那兩人的對話在繼續著,很奇怪,明明隔的那麽遠,明明有那麽多的人,但為什麽,他卻能聽的那麽清楚,清楚到,連其中的語調變化都沒有錯過。


    而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了過去,最先看到他的是羅轉,看到他,一愣,然後就有明顯的不悅,很冰冷的態度,他卻沒有在意,一掃之後,就看向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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