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時雨笑了笑沒說話,有條不紊地幫楚晏處理好膝蓋的傷口,然後再做了個簡易的夾板,固定在楚晏的雙臂上。


    楚晏眉心蹙著的褶皺漸漸平整,傅時雨掏出帕子幫他擦了擦額間和鬢角的冷汗。


    「傅公子,世子其實」


    重陽欲言又止,想說又擔心表達的不清楚,猶豫良久後,才撓了撓後腦勺,滿臉憨態,「我也不懂你們之間是啥關係,但這幾天世子挺難受的,聽將士說,在營裏醉了好幾天了。」


    「他這人就是嘴硬,心裏其實可在乎你了。」


    傅時雨擦汗的手一頓,睨著楚晏慘白青灰的臉色,眼裏浮起幾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至於柳小姐,我們都沒料到她會想不開,世子擔心出事,特地派了幾個士兵守著,但柳小姐還是……」


    傅時雨放下帕子,輕輕道:「我明白。」


    「你放心,我不會怪他。」


    語罷,他從榻邊起身,「你在這候著,等他醒了再叫我,我去熬藥。」


    「好。」


    傅時雨從二樓下來的時候,朝落已經背著柳如盈的屍體回來了,她露出來的眼睛有些紅腫,看著應該是哭過了。


    春情渾渾噩噩地跟在她們後麵,低垂著眼,像是沒了魂兒的行屍走肉。


    一個人若是到了悲痛到了極限,其實是哭不出來的,春情是,傅時雨也是。


    他們都清楚對方應該是最痛苦的人,但相對卻說不出一句安撫之語,


    傅時雨看向朝落,緩緩道:「先放下吧……」


    後麵的半句話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裏,春情卻像是看出了他的躊躇和掙紮,無悲無喜地吐了句。


    「燒了吧。」


    這三個字抽空了她所有的心力,春情疲憊不堪地靠在門上,「我不會阻攔的。」


    傅時雨輕嗯了聲,看著朝落把柳如盈放在案上,他終於鼓足最後的勇氣,抬頭沉默地望去一眼。


    柳如盈臉上的血跡和灰塵已經被擦幹了,致命傷在後腦勺,除了側頰一兩處輕微的擦傷,這樣看著,仿佛隻是陷入了沉沉的酣眠之中。


    不知在夢裏看到了什麽,她嘴角還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傅時雨收回目光,這一眼很短,不過幾息,但又好像很長,長到天人永隔,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


    他嘆道:「先尋個好地兒,再把她骨灰葬了吧。」


    春情麵無表情地說:「不用找了,就城主府。」


    傅時雨心知她說的是什麽地方,微微蹙眉,「那裏……」


    春情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啞著嗓子打斷道:「小姐想在那兒的。」


    「那棵玉蘭樹是小姐跟城主大人一起種的,她很喜歡。」


    見她堅持,傅時雨也沒再說什麽,重陽突然在樓梯上喊:「傅公子,世子醒了。」


    傅時雨應了聲好,想起廚房還熬著藥,他盛在瓷碗裏,一起端上了樓。


    重陽見他進來,有眼力見地溜出去了,順便還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傅時雨關好門窗,端著根矮凳坐在榻邊。


    楚晏嘴唇皸裂,腦子還沒完全清明,虛虛地睜著眼,當視線對上傅時雨的臉時,他瞳裏的迷濛之色驟散,又很是心煩意亂地別過臉。


    傅時雨以為這人又在鬧別扭,剛想溫言哄幾句。


    「我……不知道她想死。」


    他嗓子粗噶,嘶啞得像是用層層砂紙磨出來的音調,隱隱還能聽到一絲氣息翻騰的虛弱。


    傅時雨心裏陡然顫了下,原本以為這人又會甩一句冷言冷語,或者含著諷刺的難聽字眼,再或者幹脆臭著臉一言不發,但無論如何沒想到,他最終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句簡短、仿若夾著一絲卑微的解釋。


    他想起重陽的話,眼底不禁酸澀得厲害。


    所有的理智隨著這話一出口全部潰塌,明明可以用無數的說辭來否認,或者忽視這人為自己做過的所有事,但傅時雨現在卻感到有心無力,他看著砌得高高的圍牆塌陷一角,看著一條直通前方的大道出現了分岔路,看著他所預料的所有事,全部發生在了眼前。


    這位喜怒無常,陰鷙狠戾的世子爺,最終還是打破他了未來的所有規劃,成了自己人生路上難以避免、也無法擺脫的意外。


    他現在無法預測這意外,是得之所幸,還是得之不幸,但總歸現在是切切實實地敗給了內心,代價默認楚晏一點點的走近自己封閉的世界,隨後便會傅時雨這個人的四肢百骸裏刻下所有褪不去的痕跡。


    傅時雨站起身,幫楚晏的上半身墊了兩個方枕,然後端過藥碗,舀了一勺黑褐藥汁,遞到楚晏的唇邊。


    「我自己來。」楚晏想坐接過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手臂完全使不上勁。


    傅時雨淡淡道:「我來吧。」


    「你手臂的骨頭受傷了,這兩個月最好不用亂動。」


    楚晏垂眸看著瓷勺裏已經涼了的藥湯,沉默地喝進嘴裏。


    兩人一個喂,一個喝,誰也沒再開口,傅時雨看到藥碗見了底,便把枕頭重新給楚晏抽出來,一板一眼地說:「睡吧。」


    楚晏看著他準備出去的背影,努了努唇角,想說什麽,但見傅時雨頭也不回地跨出了門,心裏又難免感到沉悶和煩躁,兩世以來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憋屈。


    剛準備閉眼睡一會兒,餘光驟然晃到靠近手腕的位置上,一條混在布條裏的玉白緞帶在上麵打了個兩邊齊整的同心結兒,在被綁得像是矮胖木樁的手臂上顯得異常刺眼,看著滑稽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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