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道別嗎?曾通不詳地想道。他想抓住獄長的手如法炮製地寫上幾個讓他想不明白的問題,但是他抓了個空。


    這時候,前麵的烏鴉道:“我們到了。”


    曾通飛快地轉身,極力伸長手臂想抓住獄長,卻隻能收穫滿把虛無的黑暗。他拚命地睜大眼睛,張開耳朵,希望捕捉哪怕一絲獄長的影子。在一切都徒勞無共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大叫:“獄長——”


    “什麽?”已經跨出地洞,頭因為不慎而被地洞頂擦得痛得厲害的侯風喝道。


    “是獄長!獄長……”


    “獄長怎麽了?”


    “獄長不見了!”


    該死!侯風狠狠地想道。獄長一定是回去找那幫白癡看守們幫忙去了,隨便一個劫持獄長企圖越獄的藉口,也可以讓他侯風頭痛半天。


    這是條沒有油燈,或者油燈裏沒有燈油燈心也沒有點燃的甬道,可是就在前麵不遠就能看見光明透過甬道口傳了進來,沿著甬道壁反she到眾人的眼睛裏。侯風看著那甬道口,腦袋裏飛快地運轉著。獄長這時候離開意味著什麽呢?他難道已經能夠解答所有的問題,所以這時候與自己分開,好準備和自己的那次生死約會?這倒頗為歹毒,因為自己身邊還跟著這麽一大幫礙手礙腳的傢夥,還有那些已經接近謎底的事情纏繞著自己。而獄長現在則可以蟄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出,自己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受到致命一擊。想到這裏,侯風對已經鑽出地洞的曾通喝道:“別告訴我他什麽都沒說!你們在後麵落下這麽遠,鬼鬼祟祟幹了些什麽。”


    “他在我背後寫字。”


    “他說了些什麽?”


    “他說,”曾通吞了下口水,這個事情讓他大惑不解,“你,想殺他。”


    侯風哈哈一笑,看來自己所料不錯,獄長準備和自己開戰了。烏鴉道:“我們要回去找他嗎?”


    侯風笑笑道:“不必多事,一夥囚犯回去找帶了一幫看守的獄長那叫他媽的自投羅網。他還想找咱們呢。還有呢?說詳細點。”後麵卻是對曾通說的。


    曾通將剛才獄長的舉動描述一遍,隻是小心地將獄長說話的內容避開。一直沉默不語的馬宣忽然跳了起來:“你說什麽?他左手扶著你的脖子右手在你背上寫字!你確定嗎?”


    “怎麽了?”曾通心裏也泛起一絲不安。


    馬宣叫道:“他……他是左撇子!”


    一股涼意從曾通的頭頂一貫而入,直抵腳底。是啊,曾通也記得很清楚,獄長是個慣用左手的人!那麽,剛才……難道不是獄長?難道……那是誰?


    馬宣叫了出來:“那是鬼!那不是人!那是鬼……”


    侯風卻對此毫不驚訝,他笑吟吟地看著曾通、烏鴉和馬宣,直到馬宣的叫聲超過了他的容忍底線:“別雞巴吼了,吼了也沒你的好處。很榮幸地,我認識你們的獄長,在進鶻山監獄之前。”


    馬宣還在叫嚷:“那是鬼!有鬼!我看見了的,我親眼見了的,就在門外……”


    “住嘴!”侯風喝道。但是隻是讓馬宣停頓了一秒鍾,他眼睛裏滾動的驚惶讓他繼續吼叫道:“你給我走開,你這個欺世盜名的孬種別以為我怕你。”他對侯風叫道,又轉向烏鴉:“大哥,真的有鬼啊——你們,你們真的不知道?相信我,我看見過,吳仲達就是鬼!剛才我在廚房又看見了!真的,我剛才在廚房就看見一個!鬼!鬼就跟在我們身後……”


    大哥?曾通奇怪地看向烏鴉,發現烏鴉的臉上在不住的顫抖,仿佛大勢已去的樣子。


    “別他媽放屁了!”侯風終於按耐不住了,在馬宣麵前的表演所產生的馬宣對自己輕蔑的副作用讓他覺得這齣戲該完了。他招牌似的一把抓住正在亂叫的馬宣的咽喉,將他提離地麵,一如當初對待曾通一樣,轉頭用非常溫和親切的聲音說:“我認識你們的獄長,他左右手都慣用的。他在你們麵前隻用左手隻是想留下一個誤導你們的伏筆,就象我情願讓這個小子毒打一樣。可惜的是他不是我,這個預留的伏筆沒有起到什麽作用。而我,”他舉起馬宣的手晃了晃,“卻可以充分享受這一刻。”馬宣口吐白沫,發出“呀、呀”的嘶啞慘叫,雙腳不停地在空中蹬騰著,雙手拚命想搬開侯風鐵窟般卡在他脖子上的手。


    “順便說一句,他不是獄長,他是個冒牌貨。”侯風繼續道。


    “什麽?”曾通驚道。


    “白癡,一個不抽菸的人,背那麽多煙到監獄來幹什麽?沒有哪個不抽菸的正牌獄長會這樣幹,他可不必討好誰。現在,烏鴉,嘿嘿,或者我應該說,是烏老大?你的同夥在神智不清的時候不經意地出賣了你,你該用什麽樣的故事來滿足我小小的好奇心呢?”


    烏鴉慢慢往後退卻,直到自己的脊背抵到甬道堅實陰冷的洞壁。他臉上的顏色一片死灰,映著洞口光亮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個侯風的對手,就算現在拔腿就跑,到甬道口的那一段距離也不可能將他從侯風扔下馬宣拔出槍對著自己she來的子彈拯救出來。


    侯風笑道:“為什麽呢?一個囚犯卻可以知道看守們秘密地在一個隱秘的地方挖掘?一個囚犯可以讓一個看守尊稱為大哥?曾通,這是為什麽?”他轉頭看向曾通。


    曾通腦袋裏一片亂麻:“不,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你叫曾通?你通個屁。你怎麽不叫曾桶?飯桶的桶!”侯風輕蔑地將馬宣扔向洞壁,馬宣砰地撞在洞壁上又跌落在地。“我來告訴你,”侯風道,“要麽,這個囚犯不是囚犯,要麽這個看守不是看守。考慮到老大這個稱呼不大可能出自一個正經的看守,我們有充分理由認為,他,”他一腳踢在馬宣的肚子上,“不是看守,而是個囚犯。他是這個烏鴉的手下。是不是這樣,烏大哥?”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烏鴉小聲地做著最後的抵抗。


    “我在說什麽?五年前!我在說五年前究竟是怎麽回事!”侯風道,“你曾經給曾通說過一小段關於五年前的事情,你在不經意的時候說了部分的實話,想必你現在已經後悔得很了?你說是百羽拋棄了你,策劃的暴動?這真他媽的是可笑的掩飾。”他看向曾通,“他們成功了,暴動。他們殺掉了所有的看守,然後自己的人穿上看守的衣服,你這位,就是我們的獄長,”他一指烏鴉,“至於百羽,恰恰相反,是他們拋棄了百羽,將百羽一行排除在圈子外麵。”


    烏鴉嘶聲道:“如果是這樣,我們還穿什麽看守的衣服,一股腦跑了就是。”


    侯風道:“不錯,這樣的理由應付想曾通這樣大腦皮層神經元嚴重缺乏的傢夥非常有效,但是你忘記了老子是什麽人。我是誰?一個慣犯,一個職業賣家,一個和你用同樣思維方式思維問題的人。你們為什麽要裝扮看守而不跑路?在理論上有他媽一萬個理由,也許你們有扮裝癖,但更合理的是,大家都是命案在身,從監獄殺掉看守越獄暴動而出之後,你們這些人要是再次失手就會直接槍斃,所以到那時候,每個失手的人會在第一時間供出這裏的事情期待寬大處理。而你們這些慣犯,出去之後能靠什麽討生活?你們有多少人會走上正途而放棄你們熱中的犯罪事業?你們又有誰才能保證自己絕對不失手?所以了,為了大家的安全,在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放心的解決方法之前,沒有人可以離開,否則他們每一個人都會被身邊的同伴第一時間幹掉。烏鴉,你想到解決辦法沒有?”


    烏鴉瞠目不答,侯風繼續道:“你有的!我來幫你回答,你從老犯人那裏聽來了老舜的故事,你開始覺得這一切都能為你所用。不錯,甬道深處的邪惡,任何人都不能逃脫,邪惡的代言人老舜,殺人的遊戲,地上爬行的沒有眼睛的人,多麽有趣的故事!配合鶻山監獄陰森的環境,真他媽是一出恐怖大戲。統統都是扯淡,統統都是放他娘的屁!很可惜,烏鴉,你實在沒有編造故事的天分,那個沒有眼睛的人我曾經在一本很有名的武俠小說裏看到過,也不知道你給人家版權費沒有?任何人都不能逃脫,因為任何逃脫的人都不能確信自己不被自己往日越獄的同伴出賣,至於老舜,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從來沒有存在過,我甚至相信連你說的什麽袁癡都不曾存在,這都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為了你最後的目的,那個殺人遊戲!這就是為什麽鶻山監獄的囚犯會莫名其妙的失蹤,他們都被你一個個殺掉了,到最後你殺完所有的人,就可以和五六個心腹一起出去!這就是你想出的解決方法!”


    “可是……”曾通插話道,“他,馬宣,一直和另一個看守出去採購補給,我來的時候就是被他們押送進來的,他們完全都可以逃走。”


    “是麽?那麽那個另一個看守肯定不是他們的人,他大概是個老囚犯,讓他和馬宣在一起,可以互相監督。巧妙的力量平衡,最後大家都不敢動。”


    烏鴉道:“不是。吳仲達不是囚犯,他是個看守。這樣也隻有他才可以帶著人去採購補給。”


    躺在地上的馬宣漸漸甦醒,他張合著嘴發出“啞啞”的聲音,似乎想說什麽。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你說什麽?”曾通蹲下身子。


    “吳仲達……”


    “什麽?”


    “吳仲達……不是人……”


    “什麽?不是人?”


    “我……暴動的時候……我追著他……一直追到監獄外麵……我親眼……看見他被莽撲吞下了……”


    曾通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侯風,侯風正皺眉看向馬宣。


    馬宣繼續道:“剛才……我真的看見了……是鬼……是……”


    曾通道:“是誰?”


    “是伍世員……他拿著燈,從門外……經過……笑著看……看著我……”


    伍世員!


    終於,第一次,有另一個人承認有伍世員這個人的存在!但是和第一次聽到烏鴉承認老舜的存在不同的是,在這一次這一瞬間,曾通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按照侯風的說法,老舜是烏鴉編造出來的,可是在侯風否定掉獄長推論的一切之後,伍世員,他們承認有這個人了!可是,馬宣卻說伍世員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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