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有鬼——”


    “你說什麽?”


    “鬼!鬼來了,它們來了!”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侯風盯著門,將手放在了腰間。


    “是我。”獄長的聲音在外麵響起。看起來,他似乎知道自己在裏麵,侯風想道。


    和侯風一樣,獄長一腳踢開門,和曾通前後而入。獄長一邊看著侯風手指間翻滾的手槍,一邊道:“哦嗬!看看這裏發生了什麽!一個一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一個被閻王遣送回來麵無人色的人,還有一個洋洋得意的傢夥不知道在高興什麽。”


    “獄長——獄長,救命——”馬宣看見獄長的到來,忽然象看見救星一樣大聲嚷叫起來。


    “鬼叫什麽?”侯風順勢踢了他一腳,冷笑著舉起槍,閉上一隻眼睛瞄準獄長:“結束了。”


    “什麽結束了?”獄長道。


    “一切都結束了。”


    “你都知道了?”


    “是。”


    “誇!”的一聲,侯風打開了保險。


    獄長毫不在意地走到一張桌子旁,將桌子推到門邊,剛好堵住了被踢壞了的門。桌子的另一端抵著厚實的甬壁,除非將門敲碎,否則外麵的人根本無法進入。


    “那麽,現在我想我們還有些須時間,我洗耳恭聽。”


    “開玩笑,”侯風笑著擺擺手,將槍塞回腰間,“我還沒完全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讓我們先來聽聽他們的故事。”他一指地上的馬宣和烏鴉。


    “誰先來?”獄長道。


    烏鴉停止了呻吟,和馬宣對望一眼。


    “烏鴉,別他媽挺屍了,”侯風喝道,“你的傷不過是破了點皮,又不是傷筋動骨,老趴在地上想證明你的戀地情節?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別再耍花樣,嗯?”


    獄長道:“現在讓我們回到事情最初,回到那個焦點人物身上。”他看向侯風,侯風點點頭:“老舜。別再籠統地說什麽這個可怕那個恐怖,說具體的。”


    侯風一邊聽著烏鴉的敘述,一邊冷冷地上下打量獄長。獄長今天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的怪異,白淨的臉上泛著紅光,仿佛是三天三夜未曾睡覺一樣興奮地急促地呼吸著。他的衣領也和他侯某人一樣髒,這可是非常非常特別的事情。是什麽原因讓獄長這樣一向對自己儀表非常重視的人也忘記了換幹淨襯衣了?他和曾通今天到底看見了什麽?侯風斜眼朝曾通望去,這是一個正常的人的表情,侯風想道。曾通的臉上或多或少的和馬宣有點相似,但他的眼睛裏卻透露出好奇和探索,他正緊緊地盯著烏鴉。


    烏鴉道:“五年前我們來的時候,我從號子裏的其他兄弟那裏聽到一個秘密,一個關於老舜的秘密。最初,大家都沒有在意,但是接下來,大家開始發現這裏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似乎每個人都不願意談論這個事情,或者說每個人都在逃避。我們不知道他們在逃避什麽。後來有一天,我被分配到照顧那些快要死了的病人。那個病人是個傻子,不,是大家都以為他是傻子,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是我們叫他袁癡。平時,他要不就是胡言亂語,要不就是一天一天的一聲不啃,但是在他臨死的前一天,他忽然清醒了……”


    “……知道,咳咳,知道老舜麽你?”袁癡躺在床上,他的每一聲呼吸都帶著類似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音。烏鴉知道,他命不久矣。


    “聽人說過。”


    “哦……我敢打賭,沒人,沒人願意跟你說老舜究竟是什麽?”


    “是啊。”烏鴉驚訝這個袁癡似乎神誌正常了,他將臉盆放下,走到袁癡的床邊。袁癡的臉上布滿汙垢,成年累月沒有洗臉的結果,烏鴉想道。


    “想……知道麽?我,我可以告訴你,”袁癡掙紮著舉起右手,“反正,反正我已經活不了幾天了。在鶻山監獄,我這樣剩下最後幾天的人,咳咳,都會被放到外麵去……外麵的戈壁上去等死。”


    “誰是老舜?”烏鴉問道。


    “我不知道。”袁癡用調侃般的眼神望著烏鴉,滿臉滿眼的嘲弄。


    “你真是瘋了。”烏鴉不耐煩地將袁癡的右手甩開。


    “不,你聽我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舜,是因為老舜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什麽?”


    “老舜不是一個人,你來鶻山監獄多久了?”


    “剛來,就兩月。”


    “你來的這些天裏,有沒有發現一些怪事?”


    “……”


    “你有,是吧?你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從腳底傳來,或者一些奇怪的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一晃而過?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些奇怪的,咳咳,和常識不符合的事情?”


    “你看見過什麽?”烏鴉不願意回答,他反問道。


    袁癡搖搖手:“老舜。老舜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咳咳,在鶻山監獄,也許從鶻山監獄開始的時候就有老舜,一直到鶻山監獄被地陷吞掉為止,都會有一個老舜,”他舉起手,壓住烏鴉的詢問,“我也不知道老舜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也不知道現在的老舜是誰。操,反正不會是我。咳咳,但是,現在肯定會有一個老舜。一個老舜死了,另一個老舜接著。”


    烏鴉側坐在床邊:“你是說,老舜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並不是特別指向一個單獨的人,而是一個類似職務一樣的代號?比方說,象獄長這個稱呼?”


    “對,咳咳,就是這個意思。我問你,你認真地回答我,你,你相信有鬼嗎?”


    “……”烏鴉吞了口口水,這個問題如果要認真的話,他沒法簡單回答一句相信或者不相信。


    袁癡看出了他的遲疑:“你回答不了,對不對?你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是進來之後,發現有些事情,沒有鬼就沒法解釋了是不是?”


    烏鴉遲疑著,最後狠狠地點了點頭。


    “我告訴你,咳咳,我相信有鬼的,我親眼見過。開始我以為是我的幻覺,我以為我是被關瘋了,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你知道為什麽嗎?”


    烏鴉搖搖頭,袁癡繼續道:“我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上說一個人是不是瘋了他自己永遠都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沒有瘋,因為,當我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我並沒有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正常的,並且也認為自己是正常的,而是很焦慮地思考著,懷疑著自己是否正常。我猜想,一個瘋子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瘋子,而一個正常的人則會有這樣的思考,你說是不是?”


    烏鴉聽不大懂,他問道:“你說的老舜……”


    “對,老舜。”袁癡加重語氣,“現在的老舜是誰?前任的老舜是誰?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老舜是怎麽來的?咳咳,我知道!”


    “怎麽來的?”


    “在鶻山監獄,總會有些人失蹤,他們莫名其妙地失蹤,就那樣,就不見了。你知道嗎?你才來,還沒注意到。反正,他們就那樣失蹤了,也不是逃了。”


    “死了?”


    “對,被,人,殺了。”袁癡掙紮著想坐起來,烏鴉連忙扶著他。


    “被誰殺了?”


    袁癡看著烏鴉:“可能是被任何人。任何看守,任何犯人。這是,咳咳,一個曾經想要殺死我,結果反而死在我手裏的人在咽氣兒前說的。古老相傳,這個監獄,被一種惡鬼控製著。人們不知道它在哪裏,卻知道它要幹什麽。”


    “那惡鬼就是老舜?”


    “不是,老舜不是,老舜是代言人。”


    “代言人?”


    “對,有一個遊戲,叫做找出老舜。這個遊戲你玩過吧?”袁癡忽然笑了笑。烏鴉連連搖頭,袁癡道:“你現在就在玩這個遊戲了,哈,咳咳,不是嗎?找出老舜,然後幹什麽?沒有人知道,誰是老舜也沒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老舜是邪惡的代言人,他告訴大家的那些事情,都會實現。”


    “什麽事情?”


    “比如說,誰會死。”


    “你會死嗎?”


    “沒人告訴我我也知道我會。我也想過,會不會我是老舜?我可以預言自己死。但是,我卻不能預言你會不會死,雖然說,人人都會死,但是我卻不知道你會不會死在這個號子裏。所以,我知道我不是。”


    “那麽怎麽找出老舜?”


    “找出你要怎樣?”


    “……”


    “殺了他,對不對?咳咳,”袁癡道,“很正常的想法。我還可以告訴你一條線索,老舜是不可能被人殺死的。因為,咳咳,因為……”


    “保護他,那些鬼?”


    “對,”袁癡點點頭,“所以,找出他,也沒什麽用處,最多問一問,自己會不會死。但是,如果能出去的話……不,沒有人能再出去,當老舜出現之後,沒有人再能出去!”


    “什麽?”侯風皺眉問道,他對烏鴉在關鍵時候打住非常不滿。


    烏鴉正用一隻手壓住另一隻手止血:“沒了,他忽然又不說話。我一問他,他就又胡說八道起來。我覺得那算是迴光返照。”


    “後來呢?”獄長問。


    “後來他就不行了,第二天我和另一個弟兄去把他抬出去,還沒走到一半就咽氣了。”


    “這算什麽?”侯風怒道,他和獄長對望一眼。獄長搖搖頭:“這倒也可以解釋為什麽囚犯一個接一個的失蹤。可是,如果是被人殺死的話,總會有屍體留下來。”


    烏鴉道:“我揣摩他的話,最後想到,老舜就是一個殺人的遊戲。殺死別人,也提防被別人殺死。最後那一個,就是老舜。這個監獄太大了,失蹤的屍體總可以有不可能被發覺的地方藏起來。”


    獄長點點頭道:“這也是一種模式。不過,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既然你相信這種鬼話,你為什麽不逃出去?”他扭過頭對馬宣:“你相信老舜嗎?你為什麽不逃出去?如果你想出去,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機會。”


    馬宣看了烏鴉一眼,正待回答,門外遙遙傳來看守們蜂擁而至的嘈雜聲。侯風道:“我看他暫時不需要回答這個,先讓他滿足我對那間房裏的地道的小小的好奇心。”不能讓看守們看見這個亂七八糟的混亂場景,在一瞬間,侯風和獄長達成了公識。獄長點頭道:“庫房的地道是通向哪裏?烏鴉?馬宣?你們誰告訴我們,誰活下去的機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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