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就想到你大概能夠找出伍世員來,所以我就到這裏來了。”曾通一口氣說完,不由象完成某個任務一樣長吐一口氣。獄長拿出筆和紙,一邊飛快地在上麵寫著什麽,一邊以一種冷漠地腔調說道:“完了?”曾通注意到,獄長寫字是用左手。


    “完了。”


    “就這些?”


    “就這些。你不覺得這些東西都很奇怪嗎?”


    “我讓你去看看這幫傢夥們到底在對我上任以來的第一個行政命令有什麽看法,你卻東拉西扯,扯出一大堆事情來。”獄長刷地一聲將手中的紙舉起來,繼續說道:“你以為你這樣做可以體現自己能力嗎?你不要搞錯了,這裏是監獄,不是公司!我是獄長,不是老闆。你不需要做額外工作來討我的歡心以增加薪水或者謀求職位升遷,你唯一需要做也必須要做的事情是完成我交代給你的事情,執行我給你的命令,不管我以多麽婉轉的方式表達的!”


    獄長冷酷尖銳的話語紛擾了曾通的心神,以至於讓他忽略了獄長手中的紙。直到獄長說完,他才看清紙上寫的是什麽。


    紙上赫然寫著:“曾通,有人在聽我們說話!盡量裝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盡量給我交談。”


    獄長的筆跡恰如其人,潦糙而又瘦骨伶仃,談不上什麽美感。可是他紙上的話卻讓曾通一身發冷。曾通接過筆,說道:“可是……你不覺得……你不覺得這些事情都太……不可思議?”他在紙上寫道:“誰?在門外?他們要幹什麽?”盡管隻有短短幾個字,但是卻寫了好久,而且說話也是吞吞吐吐。這似乎足以證明他曾通完全沒有獄長的分心二用的才幹。


    獄長在紙上寫道:“你相信世上有鬼嗎?”他忽然一搖頭似乎自嘲一般,而後用筆將這句話抹掉,接著寫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周圍的人都不可靠,包括所有的看守。我說完之後在紙上寫你想說的,嘴上敷衍。”


    黑色的墨水凝成的黑色“鬼”字,曾通心裏一跳,但獄長一邊寫一邊說道:“你剛才說的都有很大的疑問。老舜是我第一次聽說,五年前那件事情前任獄長也沒有提及,檔案裏也什麽也沒有,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東拉西扯,想方設法,是不是要證明他們有什麽關係?我怎麽沒有看出來?”


    他寫道:“現在我確實不能確定兩件事情之間有什麽關係,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說得對,這裏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探聽到伍世員,這個我來解決,你去想辦法從烏鴉那裏套更多的東西出來。”


    獄長看得出曾通不能象他一樣一心兩用,於是將筆遞給曾通,自己接著說道:“我認為你根本從一開始就偏離了我交代給你的事情。你道聽途說,東打聽西打聽,打聽的結果是浪費了我大量的煙糙,把時間花在被那幫子老囚犯愚弄上,並且也沒有打聽出我真正想要知道的東西。就你這樣的無能,我很懷疑你的學歷的真實性。我再說一遍,去打聽打聽那幫人對縮減放風時間的看法……”


    在獄長羅裏羅嗦說話的當兒,曾通寫道:“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老舜又是怎麽回事?”


    獄長接過筆飛快地寫著:“五年前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告訴你,但不是現在。老舜的事情我知道得不見得有你多,我會一併告訴你的。”


    獄長接著道:“……我不清楚你到底是真的天生好奇心重,還是已經和那幫狗卵子接成一夥了?如果是前者的話,還有商量餘地。不過如果是後者,那你就等著倒黴吧。不管你明白不明白,我都要重申一遍,我,是獄長,你是囚犯,你的飲食,你的起居,你的空氣,你的自由或者不自由,你的快樂你的痛苦你的肉體你的靈魂,都捏在我手心上……”


    曾通寫道:“怎麽聯繫你?”[手 機 電 子 書 w w w . 5 1 7 z . c o m]


    獄長寫道:“我會塞給你香菸,煙盒子裏。進一步的行動也會在裏麵。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寫完他又說道:“……而我對於你的這些,並不能夠因為我們一起聞了聞茶葉的香味就能夠有所改變。這樣說不知道能不能夠提醒你,讓你明白我對於你的重要性呢?”


    “當然能夠。”


    “你知道要怎麽做了?”獄長深有含義地問道。


    “明白!”


    “那你去吧。”獄長一隻手拿起茶杯,另一隻手抓起筆在紙上“不要相信任何人”幾個字下麵劃了道著重符。曾通會意地點點頭,於是獄長將紙拿起在油燈上點燃,對曾通擺擺手,“快去快去!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曾通站起身來,一瞥之間,看見獄長正專注地盯著手中燃燒的紙片。紙片燃燒得很快,轉眼之間就隻深下一角,曾通分明看見,那是那個黑色的“鬼”,上麵劃著名黑色的叉。火焰蔓延過來,吞噬掉了黑色的“鬼”。


    剎那間,一股寒意從頭頂直貫而下,幾乎讓曾通癱倒。他注意到獄長的臉上,似乎有一顆冷汗。


    第一章曾通(五)


    ----------


    忐忑不安地出了門,門外的看守已經從馬宣換成了吳仲達。曾通仔細地看了一眼他的臉,並沒有發覺有任何的不妥。誰會在偷聽獄長和他的談話呢?獄長居住在一條甬道的盡頭的房間,除了獄長自己和看守以外,一般犯人不太可能走到這條甬道來。唯一可能偷聽的,就是這些甬道裏的看守了。長備給獄長的貼身看守就兩個,一個就是現在在給自己帶路的瘦瘦高高一臉死氣的吳仲達,另一個則是已經被吳仲達換下的馬宣。難道是他?曾通看著吳仲達的背影,昏暗的甬道裏,油燈微弱的光將吳仲達襯托成一個緩緩前進的陰影。


    “幹什麽?”似乎察覺到了曾通在不知覺間停下了腳步,吳仲達一臉不耐煩地回頭訓斥。


    曾通連連掩飾:“沒,沒什麽。”換上張笑臉:“吳大哥你早來啦?”


    吳仲達冷哼一聲,沒有答話,回過身繼續往前走。無奈曾通隻好亦步亦趨,心裏暗暗納悶他冷冷的一哼到底是什麽意思。自己試探的一問並沒有問出任何東西來,隻是心裏吳仲達陰暗的色彩又加了一層。


    獄長房間到曾通的單人間並不近,曾通默默無語的跟著吳仲達走完黑暗中狹窄的甬道。回到自己的房間,曾通乖乖地站在原地。於是吳仲達將門鎖好,正待轉身離去,曾通忽然透過厚重木門上的柵欄——也是通氣口——沒頭沒腦叫道:“吳大哥。”


    吳仲達沒好氣地回頭,仍然是一張死人臉:“又幹什麽?”


    曾通笑笑:“沒什麽。那麽晚了,多謝。”


    吳仲達一呆,僵硬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知道意味什麽的表情,眼睛盯了曾通一眼,繼而走開。


    鶻山監獄的看守一律穿那種老解放鞋。曾通便躺在床上,努力分辨吳仲達輕微的腳步聲遠去,最後如同他的人一樣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中。


    獄長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曾通開始漫無邊際的尋思。有人偷聽獄長和自己的談話,怎麽想,怎麽不對。但不管怎樣,獄長倒是給了自己一個非常有效打發時間的問題來思考。在鶻山監獄,有可能什麽都缺,惟獨不缺時間。曾通慶幸自己好歹多念了幾年書,有相當的知識來分析和思考問題。這是他找到的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有可能偷聽的人,馬宣是一個,然後就是死氣活樣的吳仲達。會是他們兩中的一個?還是他們兩都有問題?吳仲達神神秘秘鬼鬼祟祟,這種事情多半有他,盡管剛才沒有問出漏子也沒有找出證據。那麽馬宣有關係嗎?曾通回想起馬宣那張麵對獄長訕笑的臉,說不出的討厭。自從自己這個新上任的囚犯和新上任的獄長關係好了以後,馬宣就不再象一路押送他的時候那樣粗聲惡氣隨意打罵了。這種做法讓曾通頗有不快,因為這說明看守對囚犯的打罵是常有的事情。曾通自己曾經分析馬宣似乎跟獄長套近乎,可是這樣做有什麽好處呢?


    但不管怎樣,馬宣怎麽看都象一個正常的二十出頭的小青年,對未來充滿憧憬和幻想,也許他是想讓獄長以後調回城市的時候帶他一起出去吧?這兩個看守認識戈壁上的路,自然應該是當地人。人往高處走似乎也很正常。


    慢來,曾通忽然想到,到底是他們中的誰在偷聽並不重要。關鍵是為什麽他或者他們要偷聽。他們為什麽要偷聽呢?獄長為什麽採取那樣的方式和自己交談?是不是獄長說的事情不利於他們,於是他們要不利於獄長?他們既然要不利於獄長,那麽會不會不利於自己?獄長說了什麽?


    鬼!黑色墨水在黑色的“鬼”字上麵打了幾個叉。鮮艷的黑色,充滿了怪誕而邪惡的誘惑。獄長在那張紙上留下的筆跡在曾通的腦海裏一劃而過,他的心髒頓時間似乎停住了。


    難道是,鶻山監獄,在鬧鬼?


    一陣寒意從曾通胸口湧出,象一隻看不見的冰冷的手撫遍曾通全身。他連連搖頭,試圖擺脫這種可怕的想法。無稽之談,這是無稽之談。我是受過教育的人……曾通不斷地安慰自己,將身子縮成一團,企圖抵擋胸口的惡寒和那隻看不見的恐怖的手。


    獄長說的是五年前的那樁事情。百羽他們的事情。對,就是這樣。五年前來了四十五個人,死了四十個,非正常死亡,還有五個,但是有六人聲稱是五年前來的,伍世員多半有問題,他有什麽企圖?烏鴉和百羽是怎麽回事?誰殺了他們?老舜?有鬼!監獄裏有鬼!它們來了!它們在麵前了!它們在注視自己……


    黑夜並不黑,至少在城市是如此。城市的夜空,在遠處混成一片的喧囂聲中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猩紅色。曾通坐在地板上,心灰意冷地叼著菸捲。菸捲上的菸灰已經比未燃燒的部分還長了,一個紅環套在煙已經燃燒和未燃燒的交接處,還在不斷的後移。


    遠處一聲警笛忽然響起,曾通一頓,是來抓我的吧?菸灰慘白的屍體滾落在大腿上。警笛越來越響,由遠至近,正是朝這個方向來的。


    呲的一聲急剎車。警車在窗下停住了。窗邊猩紅的夜空被警燈映得一藍一紅,一藍一紅……


    門口有急促的腳步聲。曾通扭頭看著門,模糊間想看看那個來抓他的警官長得和自己的想像是不是一樣。他突然想到:“我不是已經在鶻山監獄了嗎?這是夢吧。”


    曾通睜開眼睛,果然,隻是個夢。在夢裏再被抓一次並不是什麽很好的體驗。隻不過,自己好象在最後關頭意識到了是個夢。曾通記得似乎在一篇什麽雜誌上看到過,人在夢中不可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看來這個理論已經被自己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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