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是我?"我在心裏不住地喊冤。


    "因為你膽子很大,這是第一點;你有足夠的好奇心,要完成一件事,好奇心是很重要的;當然還有一點,也是極其關鍵的一點,你曾經見過她!"他說得頭頭是道。


    我竭盡全力地尋找著破綻:"我沒說我親眼見過,我隻是感覺而已!"


    看來他並不打算在這一點上與我糾纏,而是換了一種商量的口氣道:"就算大哥求你了,幫我這個忙,除了你我實在無人可求了。"


    我最終還是答應了他,除了實在禁不住他的哀求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也極其想解開心裏的疑惑,用他的話說:我有足夠的好奇心。


    我們一起坐進他停在不遠處的汽車,開始了前途未卜的恐怖之旅。在將城市裏的燈火甩掉之後,汽車又孤獨地行使了很久,前麵才出現了那一片廢墟,奇-_-書^_^網身邊那些廢舊的工廠在夜色下如同一個個佝僂著背行進的老人,蒼涼而恐怖。


    "你不怕嗎?"我有點心虛。


    "暫時還沒有感覺,這有什麽好怕的?四周無人不正好說明我們是安全的嗎?"他千方百計地想增加我的自信。


    我無語。


    汽車終於在醫院大門口停了下來,同時熄滅了燈,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立刻圍攏過來。他有大門鑰匙,把門打開了。裏麵的景象可想而知,最典型的還是秋風裹挾著滿地的落葉,隨意地拋撒著,這些當然是看不見的,倒是落葉落地發出的各種不規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清晰可辨。我們一來立刻又增加了新的聲音,那就是腳踩落葉所發出的"窸窸窣窣"聲。這一切的聲音夾雜在一塊,在寂靜的夜裏特別有穿透力。


    我緊緊地抓住梁希鬆的手,生怕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與他失去聯繫,那樣的話即便不被女鬼吃掉也會被嚇死的。


    "打開車燈吧!"我說出了來到後的第一句話,聲音大得讓我後背直冒涼氣。


    "不行,這樣會驚動她的!"


    我的心猛一陣收縮,聽他的意思,這裏的確不止我們兩個。我下意識地環視四周,發現一團漆黑,恐怕隻有她看見我們的份。


    十九、她在


    "聽!"一個字,他說得極輕,但極富感染力。


    我側耳細聽,立刻感到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有種將要窒息的感覺:這恐怕就是傳說中的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聲音吧?淒悽厲厲的、若有若無的,從遠處飄來,似一股青煙,在隨風前進的同時,還不斷地向四周擴散著。一時間,這裏的所有空間幾乎都被這聲音充滿了。聲音來自於遠方,卻充斥在我的周圍,包圍著我的身體,那感覺就像是一雙手臂緊緊地裹住了我的身體,使我動彈不得。


    我把梁希鬆攥得更緊了,手心不住地冒汗,或者說是渾身都在冒汗。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從他的呼吸聲中可以感覺到,他也不似先前的從容自若了。他緊緊地抓住我,似乎擔心我一時反悔走掉,其實在此時此刻我早已放棄了退縮的打算,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們緊貼著身體向4號門診樓移動著,幾乎成了一個相互依靠、無法分離的整體。盡管整個世界已經一團漆黑,但我們走進樓內時,明顯感覺到黑暗又進一步加深了,周圍死一樣的靜,隻剩下我們兩個混亂的、毫無規律的呼吸聲。


    我們摸到了樓梯,然後一級級地上。梁希鬆的腳邁得非常遲疑,似乎擔心腳下會踩到什麽東西,但每一步也邁得相當紮實。


    走進樓內,便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聲音來源的方向了。不錯,就在醫院後麵的墳場,對於我們來講,要想看到聲音的主人,必須上到4號門診樓的樓頂,我們已別無選擇。


    走到二樓時,我倒吸了口涼氣,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那行鮮紅的血字。盡管在黑夜的幫助下,我也不必與其對視,但那種感覺是不會消失的--就好像一雙眼睛,默默地盯著你。


    走過那行血字時,我感覺梁希鬆突然把我的手攥得更緊了,看來他也應該與我有著相似的感覺。


    三樓。


    四樓。


    五樓。


    整個過程中我都緊閉著眼。說句實話,在那樣漆黑一片的環境裏,眼睛是起不了作用的,閉上眼卻能夠使我的心情稍為放鬆一下。科學證明,人的感覺是互補的,一旦你的眼睛失去作用,那你的聽力通常會發揮更大的作用來彌補。對於這一科學結論,我此刻有著深刻的體會,閉上眼睛後,那種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也連貫了起來,聽得更加真切了。


    六樓!要上六樓了!


    突然,那聲音消失了,就好像某人手下正在彈奏的琴弦突然斷了,但與琴音相比,這聲音斷得非常徹底,一點餘音未留。


    "糟了!"梁希鬆小聲地驚叫起來,同時也止住了異常堅定的前進中的步伐。


    "怎麽了?"


    他將身子靠在身邊的牆上,緩緩地道:"你上去看看吧!她應該走了!"聽得出,他的聲音很頹廢。


    "那她發現我們了?"


    "嗯!"從他身子晃動的感覺來判斷,他應該是點了點頭。


    我倒吸了口涼氣,在心裏驚叫:"這麽神!"


    我遲疑著不敢前進,梁希鬆感覺出了我的心思,為我打氣:"沒事,我在這裏看著你,那不就是樓梯口了?你能看到我的!"


    我憑感覺向上抬頭,果然看見正前方有一個正方形的出口,在樓內一團漆黑的襯托下顯得有些明亮。從那一小塊正方形的亮光裏,我得到了勇氣,於是邁動了腳步。


    我來到了4號門診樓的樓頂,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後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和勇氣,朝著醫院後麵的墳場看去,果然,除了一團漆黑,空空如也。


    "看到什麽了嗎?"梁希鬆在下麵小心地問我。


    "什麽也沒有!"我肯定了他的猜測。


    他輕巧地翻身上了樓頂,站在了我的身邊,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墳場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她還是走了!"


    "去哪了?"好奇開始代替我的恐懼。


    "不知道!"他搖搖頭,顯得心情很沉重。


    "她是什麽?人還是鬼?"我迫不及待地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我也說不清,"他沉思了片刻,繼續道,"我感覺她是個人!"


    "何以見得?"這幾天,我心裏的無神論一直搖擺不定。


    "憑感覺!"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說她一直躲著你?"


    "嗯,我感覺是!"


    "你的感覺通常是正確的。"我肯定地道。


    "何以見得?"


    "很多,比方說,你說她確實存在著,當時我還不信。後來你又說今天晚上她會出現,也被你說著了……"


    他又嘆了口氣,開始沉默。這一刻,我突然覺得他是深不可測的。


    東方的天幕已開始泛白了,我們已經能夠清楚地看清周圍的一切了,包括前麵的墳場。


    "看到了嗎?"


    "什麽?"


    "我的妻子,那座孤墳!我不知道,為什麽她要將墳安在這裏,其實我在東郊的公墓已經給她建了座墳了!"他的眼裏流露出無盡的傷感。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亂石叢中,那座孤墳在晨光的反襯下顯得更加醒目了,它的周圍被修整得幹幹淨淨。本來這些墳墓會給人一種悽慘恐怖的感覺,但受了他的影響,我的心頭掠過一絲酸澀和惋惜,為生命的英年早逝,也為相愛的人的陰陽兩隔。


    "我們該走了!"他提醒我,此時東方已泛起了魚肚白。


    我們一前一後地走下4號門診樓,心中的恐懼已經蕩然無存了。他去開車,我負責鎖門。


    在我將大門關好的同時,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4號門診樓,眼前的一幕讓我再次驚呆了!


    因為,她在!


    二十、在夢裏,在夢裏又見到你


    她正佇立在4號門診樓的樓頂上,不,嚴格地說是漂浮,後麵是昏暗的天空,她的存在給人一種若有若無的感覺,不明真相的還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


    還是那樣的一雙眼睛,滿含哀怨悽慘地望著我;還是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麵孔,毫無表情;還有那一聲嘆息,可能因為太輕了,而被過往的風吹走了。


    梁希鬆正在外麵等我。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要大喊,喊下車裏的梁希鬆,讓他看個清楚。可似乎在猛然間,我突然想到,那是不可能的,她很明顯是在躲避著梁希鬆!於是我穩住了情緒,放棄了呼喊的打算,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圖。這次我聽清楚了,空氣中飄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唉……"


    梁希鬆的車燈突然大亮,他在喊我上車,她突然受了驚嚇似的,消失了,隻剩下天空中的一線光亮。


    在車裏,我感到筋疲力盡,將頭歪倒在一旁不言不語。


    "怎麽樣?恢復了嗎?"梁希鬆似乎與來之前一樣,沒有一絲變化。


    我點點頭:"差不多了!"


    "能說說你和我妹妹的事嗎?"


    "和你妹妹?"我一驚。


    "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小溪的那個大學男朋友就是你!"他的語氣不容我反駁。


    我看失去了否認的必要,便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麽,普通的男女同學關係,可能還沒到男女朋友吧!"


    "可能?"他很會摳字眼,我不禁懊悔怎麽會用到這個可惡的詞語,"什麽意思?到底是還是不是?你自己也說不清嗎?"


    "嗯!"


    沒想到他連我這個可憐的"嗯"也不放過,繼續推理:"那一定就是了,這種關係當事人一般感覺都會很模糊的!"


    "看來你真是有一套!"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誇他還是在諷刺他。


    他一下猜到了我的心理:"你是在誇我呢還是在損我?"


    他把我送到單身宿舍的樓下,回頭道:"謝謝你!"


    我笑笑。


    "如果你感到累的話就請個假休息一天吧!"他關心地道,"反正以後都是平安夜了!"


    "是嗎?"


    "怎麽,我說錯過嗎?"他表情詭異。


    回到宿舍時,舍友正徘徊在夢境的邊緣,但被我提前拉回了現實。他驚叫著一下子坐起來,睡眼矇矓地望著我:"你上廁所才回呀?"說完,又一頭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我也模仿著他的動作,和衣栽倒在床上,因為疲憊不堪,頓時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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