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東漓,是漓海東麵的小鎮。”接著她秋波一轉,宛若亮眼的星辰,“至於我嘛,我叫水顰。”


    “這裏是東邊?”阿李聽到了不遠處的驚濤拍岸,心內滿是疑惑,“我怎麽會在這裏?”她記得大地上莫名開出一層又一層的白花,然後聞到了花香,她就不受控製的暈了過去。


    “水顰姑娘,請問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麽,是五月十八。昨天有漁民在海邊發現了你,你就被送到這裏來了。”水顰笑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不好意思我光想著自己的事了,”阿李略帶歉意,“我叫蒲李。”


    “我得快點離開這裏,”阿李起身推門,卻發現門打不開,“為什麽門被鎖住了?我們是被關起來了嗎?”


    “不用著急,等會兒他們就會放我們出去了,”水顰倒是悠然自若,“這裏的漁民長期以打漁為生,可是從百年前開始,漓海上經常有風暴肆虐,漁民出海十去九還。因此從那時開始,這裏的人們每年舉辦祭海儀式。”


    “祭海儀式,難道?”阿李心裏已隱約有了猜想。


    “沒錯,我們就是今年的祭品。”水顰斂去了笑意,“不過你不用擔心,一次儀式其實隻需要一個祭品,他們會讓我們在搭建的漓台上向海神獻舞,誰要是被掀起的波浪捲走了,那就意味著被海神選中了。”


    “怎麽會?”阿李不可置信,“這種荒謬的儀式竟然能持續百年。沒有人站出來反對嗎?”


    “為什麽反對?”水顰輕笑,“海神看來的確喜歡這些祭品,而且被選中的姑娘的家人將會得到無上的尊敬和榮光,她們將被海神選中視為追求和榮耀。”


    “你也這麽想嗎?”阿李捉摸不透她的表情,“而且你說她們,你也不是這裏的人吧。”


    “沒錯,我和你一樣是被抓來的,”水顰起身,正色道,“你放心,我會幫你離開這裏的。等祭海儀式結束後,你就自由了,這裏的漁民不會阻攔你離開的。”


    阿李剛想說話,門突然被打開了,兩個漁民打扮的人態度恭敬,請她們出來。阿李倒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客氣,看來正如水顰所說,當地人對祭品都十分尊敬。


    水顰走過她身邊,阿李輕握住她的手腕,觸骨生涼,她有些驚訝於她的冰冷。


    “殘害無辜的生命無論出於什麽理由都不可能是值得尊敬的。”阿李正色道,“水顰你不要犯傻,為這種可笑的儀式而死本身就太可笑了。這裏的漁民簡直是愚民,我不會讓他們濫殺無辜的。”


    阿李對水顰一笑,率先走出了木棚。


    浮天瀚海,浪淘天地,碣石橫亙,煙濤微茫。不得不說,漓海之景確實蔚為壯觀。淩空架台,橫於水麵,外臨於滄海,內銜於山石,想必那就是水顰說的漓台了。


    水顰站到了阿李身邊,看著天地間奔騰的漓海,開口道:“蒲李,我們來打個賭吧。”


    ☆、美人淩煙空


    “賭什麽?”阿李微偏過頭看著水顰,她周身散發的氣質讓阿李感覺她也許並不像她想的的那樣溫和柔弱。


    “海神的旨意。”水顰收回目光,“賭我們誰會被海神選中。贏了的人將永沉海底,輸了的人就要幫另一個人實現一個未竟的願望,如何?”


    阿李倒是鬆了一口氣,水顰的話讓她覺得自己剛才的感覺隻是多心了。


    “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與眾不同,”水顰看著阿李,“我知道你可以幫我的,也許,隻有你可以幫我。”


    “你是我在這裏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阿李笑道,“無論如何我會幫你的。但是打賭不行,因為我不想死,也不想讓你死。”


    水顰眼裏有光芒一閃而過,阿李還沒看懂那裏的含義,她垂下頭,繼而抬起頭來笑著望著她說:“可是你怎麽可能跳的比我好呢?”


    阿李也笑了,她看著她緩緩行步,臨於漓台之上,藍裙迤邐曳地。其實她隻是這樣站著就足以傾人之城了。


    漁民們跪了一地,卻恭敬的不敢抬頭,仿佛偷瞄一眼都是對海神的褻瀆。


    水顰隨風而動,皓齒作歌,清腰成舞,水袖牽風,皚皚輕趁步,剪剪舞隨腰。她是如此渾然天成,在水天一色間旋轉,仿佛下一秒就要飛空而去。然而她卻並不笑,眉心一點顰蹙,掀舞海上萬頃煙波。


    阿李不知道她的眼中為何有揮散不去的哀愁。舞於天碧潮白之間的一襲藍衣,一練水袖界破天青之色,獨立於天地。隻有孤標遺世的孤獨才配得上如此淩絕的舞姿。阿李這麽想著。


    倏爾風雲變色,潮起浪湧,像是從大海深處傳來的咆哮。阿李看向海麵,從海底捲起的千堆雪浪,由遠及近,像一隻怒號的巨獸向漓台上的身影襲去。


    麵對即將到來的風暴,漁民們將頭埋得更低,雙腿打顫卻是不敢移動分毫。


    意料之中。水顰依舊從容,等待著海浪將自己完全吞沒。就在這時,一條紫綃橫空劈出,將身後襲來的整塊白玉擊得粉碎。水顰應聲回頭,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景象:在漫天落下的水珠裏,阿李莞爾而笑,恰似嚼破水晶千萬粒。


    風浪依舊肆虐,天低江闊,不遠處一個新的浪頭蓄勢待發。阿李麵朝大海,心裏不自覺浮現出那個為她撫琴低吟的身影。


    二哥,沒有你為我撫琴,不知我的舞姿是否如舊?


    廣袖一振,紫綃順勢而出,她緩旋曼舞,臨萬壑驚濤而不懼。風浪漸緊,她遽然急轉,紫綃迅疾如風,婉揚如梭,直取萬丈浪頭,剪水作花飛。


    驚濤迸裂,似萬點碎金灑江天。她翩然於盈盈一水間,至此春和景明,波瀾不驚。


    阿李不知道這一幕被當天的漁民視為神祇,並且世代銘記。千百年後,漁民們的子孫仍謹記著祖先敘說的傳奇:千百年前曾有漓台一舞,動海驚神,至此東漓海陸再不相擾,然而其人不知所蹤。漁民感懷其恩德,將其奉為灕江仙。


    顰不語,凝望著川後靜波,體迅如鴻,淩步疾行於微波之上,縱身一躍,潛入深淵之中。


    阿李阻止不及,再望向海麵時,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不知何時已然成型。無聲卻巨大的吸力比剛才滔天的咆哮更為可怕。阿李想後退,雙腳卻像被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風暴加疾,她甚至不能呼喊出聲。


    要葬身海底了嗎?她看著破損沉沒的漓台,感覺自己正在被洶湧的海水一寸寸的吞沒。


    原來在水裏麵這麽冰,這麽冷。阿李閉上了眼睛。二哥,你的感覺跟我此刻一樣嗎?


    如果天下的水是相通的,那麽海神啊,我祈求你,把我送到家人的身邊吧,讓我能握著他們的手死去。


    她感覺到透過冰涼的海水手心傳來的溫度,身體好像被抱住了。這種感覺不熟悉卻讓她不想抗拒,透過眼角的餘光,她模糊地看到了那人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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