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已經緊張得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他的大腦轟然響作一團,滿腦子都是他回來了以及他為什麽要回來。


    “你為什麽要回來呢……”肯尼急促地喘息著,仿佛在申辯什麽似的提高了聲調,“那場爆炸之後,51區已經徹底被抹去了!它不存在了!……當時的增援部隊全員接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心理治療,催眠療法使很多人都忘記了當時的細節。你既然從把51區變成‘墳地’的核爆裏倖存了下來,你……”


    “因為你們忘記了,可我不能忘。”加林說,“我這輩子!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你們在我母親的遺體前的所作所為!”


    “你們以為九號實驗室被炸毀,51區被聯邦夷為平地,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


    沒有人記得他。


    沒有人會記得一個無名小卒為共和國的事業守口如瓶,共和國早就忘記他了,記得他的隻是一個當年被他侮辱過的年輕人,他如今前來,隻為了讓當年所有參與過那件事的人付出代價——


    “哈?!”加林的聲音拔得幾乎變了調,蒼白的脖頸上筋絡畢現,他從來沒有像這樣歇斯底裏過,憤怒和惱恨仿佛要使他眼裏滋出火來:“倖存?你猜我是怎麽從51區活著出來的?”


    肯尼愣愣地看著他,兩眼發直:“什麽……”


    “你們最痛恨的聯盟的人救了我……”加林說,“聯盟的鐵血領袖——聯盟人的精神教父——尤拉諾斯·馮·萊溫斯基!他親自把我從那裏帶出來,把我帶回了聯盟。”


    “你是說……尤拉諾斯他……”


    “我是他的養子,或者,‘教子’?”加林冷笑了一聲,“總有人喜歡把自己當成神……像個瘋瘋癲癲的老神經病一樣。”


    “你……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不……當年32個人,你為什麽要選我……你有萊溫斯基做後盾……不,我不會檢舉你的。你今天說的這些我就當做沒聽見,這個交界地帶是唯一的無監控區,就當做——就當做我欠你的——”


    “我沒有。”加林搖了搖頭,“萊溫斯基?當年血洗51區你以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聯邦就是個替人背了黑鍋還老老實實認命了十年的智障之國。聯邦就是被他利用而已,還有,你以為‘進化之子’是用奧卡蘭拉一個卵細胞弄出來的?我其實是個單倍體?瘋了吧,什麽‘教子’‘進化之子’,都是掩人耳目的東西,——萊溫斯基是我生父啊!”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勁爆,肯尼被他驚得瞠目結舌。


    他真的無意知道這些兩國之間最無法言說的秘辛和過往,他隻是也曾經在聯合大學的生命科學係就讀,一直仰慕著學姐奧卡蘭拉·路德維希的才貌和成就,因此在奧卡蘭拉畢業之後的十餘年裏沉迷追尋她的蹤跡而已。


    肯尼在畢業之後如願進入了部隊服役,後來又轉入了特殊部隊,這讓他能夠零星地探聽到關於奧卡蘭拉的隻言片語。


    ——關於她的一切都是國級絕密,包括她的個人情況,但肯尼還是利用自己職務之便了解到過一些。


    奧卡蘭拉和聯盟現統帥尤拉諾斯·馮·萊溫斯基間的恩怨,就包括在內。


    當時的聯邦共和國和聯盟已經到了貌合神離的階段,除了幾項重要的科研工作還在協同進行,其他各方麵的經貿交易在逐漸趨向於凝滯,尤拉諾斯正在得到組織提拔的邊緣,被遣往長河要塞鍛鍊一年有餘。


    他在軍區的實驗基地碰到了當年剛剛進入國家機關的年輕的路德維希博士。


    這聽上去像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開端,仿佛可以預料到國家對立對兩位年輕有為的青年間的感情產生的震動,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據稱尤拉諾斯對奧卡蘭拉窮追猛打,在對方明確拒絕,並且聲明“將一生奉獻給國家”之後,強行對其用藥並永久標記,甚至試圖將對方從實驗室帶回聯盟。


    此時當年在兩國高層間引起過不小的震動,但尤拉諾斯想要將奧卡蘭拉帶回聯盟的願望似乎也沒有實現,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肯尼自然不得而知,一年之後尤拉諾斯結束基層鍛鍊,第二年兩國爆發第二次“獨立之戰”——聯邦史稱“自由之戰”。


    肯尼參加此次戰役,孤島51區在核爆中被夷為平地,代表著人類基因科學前沿的九號實驗室從此不復存在。


    加林還在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說,清冷而沙啞的嗓音仿佛地獄的惡鬼吞吐蛇信子:“……我為什麽要找你?因為你曾經喜歡過奧卡蘭拉……我知道你們32個人現在都在哪裏,除了18個在那次爆炸中當場死亡的和5個重度殘障至今苟延殘喘的,活下來的九個人裏,八個都是現在的聯邦高層,職位最低的是傑西·弗萊舍爾,空軍大校。


    “他們的軍銜和職權在那一次事件之後全都得到了晉升,前所未有的大幅晉升——少尉升少校,少校升大校,少將升中將。隻有你……”


    加林平視著肯尼,未老先衰的男人表情僵硬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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