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禮的表情微微的凝滯,輕輕地搖了搖頭:“陶將軍的事,本不在我計劃中。我原本以為,西南出現危機,就會是您去解決,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陶將軍。”他說著,低低嘆了口氣,“我本不想害他性命,但,也沒有別的什麽辦法,所以便傳信給了郭準,讓他幫我解決。”說到這兒,他突然抬起頭來,朝著遊彥笑了一下,“成大事者,總會有些犧牲,不能拘泥於那些舊情。”


    “所以,哪怕是我戰死在西南,你也不會在意,是嗎?”


    “叔父您與他們又怎麽會一樣?”遊禮搶白道,“我想做的隻是將您騙去西南,但我知道,不管西南是什麽樣的情況,您都能解決。”


    “那我是不是應該多謝你的信任?”遊彥站起身,垂眸看著他,眼底滿是失望,“所以你娶那孫家小姐,也不是什麽一見鍾情,而是為了拉攏她的父兄。她那個哥哥雖然不怎麽樣,卻極其擅長在朝中拉攏朝臣,而她親爹畢竟是寧遠將軍,手下還有那麽一丁點的兵權,到最後逼宮應該足夠了。”


    “我總是要娶妻的,那自然要娶一個最有利的。”說到這兒,遊禮放輕了語氣,眉眼似乎也溫和了許多,“但,我待她也算是真心實意的。”


    遊彥看了他一會,各種情緒湧上心頭,最終隻是抬手從懷裏摸出那個錦囊,從中拿出那張殘破的沾滿血汙的紙張,“這張紙,你可還記得?”


    遊禮朝那紙上看了一眼,看清了上麵的內容:“這應該是我在大婚之前,寫給玉瑤的。為何會在您手裏,又如何落得這副模樣?”


    “果然如此。”遊彥發出一聲輕笑,輕輕抖了抖那張紙,“或許當日遲徹看見這半句詞時,隻覺得符合自己的心境,便將它貼身攜帶,以解相思之意。隻不過,他大概不知道,這首詞的後半句,才更符合他的境遇。”


    “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說完最後幾個字,遊彥閉了閉眼,麵上的表情幾近嘲諷,“我始終想不明白,到底為何,我會把你教養成這副樣子。”


    遊禮盯著那張紙看了一會,半晌,才低低地開口問道:“他怎麽了?”


    “妄想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而後‘畏罪而死’。”遊彥將那張紙和錦囊一併塞到遊禮手裏,“這是他身上唯一的東西。”


    遊禮接過那個錦囊,上麵的血汙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他捏著錦囊猶疑了一會,才攤開那張紙,看見上麵熟悉的自己的字跡:“原來您就是憑著這張紙,確認了所有的事皆由我所為。”說著,他將那紙隨意折好,又塞到錦囊之中,“沒想到最後倒是他害了我。”


    “即使沒有遲徹,即使我還不能確認兇手是誰,我還是會設局將你引出來,一切跟現在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不,也有,如若不是遲徹,我大概還不敢相信,你會是這般冷血之人。”遊彥沉默地看著遊禮,卻從他麵上依舊看不出任何哀傷的情緒,忍不住長嘆一聲,“到了這時候,你還沒覺得,自己落到今日這個下場,都是咎由自取嗎?”


    他向前走了一步,看著遊禮的眼:“你一直不明白,你是我的內侄,為何我卻非要站在懷騁這邊,寧可看著你落入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都不肯幫你?”遊彥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因為在我眼裏,你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皇帝。”


    “為君者,首先當心懷天下,可是你為了一己私慾,將西南的百姓置於戰事之中,害的他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終日不得安寧。你欺君罔上,目無尊長,不忠不孝,無情無義,別人待你一腔熱血,可他死後你連一滴眼淚都不肯分給他,你連身邊之人都吝於關愛,又怎麽可能愛民如子?你想要那皇位,因為你隻看見了那皇位會帶給你的利好,卻從未想過坐到那裏你就要擔負起整個江山,要為天下蒼生負責。”


    “像你這種自私自利,冷血無情之人,又怎麽配為人君?”


    遊彥看著他,眼底閃著一絲水光,轉瞬而逝:“我一生坦蕩,無愧於天地,今夜卻一直在猶豫,究竟要不要為你破一次例。可你卻並無一絲悔意。”


    他說著話,從懷裏摸出一個陶瓷的瓶子,輕輕地放在桌上:“這是我能給你最體麵的結局。”


    遊禮朝著那個瓶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叔父,但遊彥卻背對著他,始終看不到他的正臉。遊禮抬起頭,恍然發現遊彥頭頂戴著一支有些眼熟的玉簪,那是他拿了第一份俸祿之後送給他的,卻沒想到他還一直戴在身上。


    遊禮伸手將那個瓶子拿了起來,打開瓶塞看了一眼裏麵的藥丸,突然輕聲開口問道:“叔父,如若我死了,您會難過嗎?”


    遊彥抬起手,按著自己的心口,隻覺得各種各樣的情緒都積壓在其中,仿佛要將他撕裂。


    遊禮盯著他一動不動的背影突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他將那藥瓶握緊,突然跪倒在地,朝著遊彥磕了三個頭,“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麽話說了。有叔父在,我的罪責應該不至於牽連到遊府身上。那就勞煩叔父,在我死後,對我孀妻和還沒出世的孩子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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