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一邊掀開簾子。


    一掀開簾子,沐王就傻了眼。


    南燭也傻了眼。


    烏篷船裏有個老王爺。


    老王爺的身旁是無愁公子。兩人之間放著一張小桌,小桌之上放著一壺小酒,兩碟菜。


    南燭驚訝地看向沐王。


    沐王一向鎮定的臉上也明顯寫著驚訝。


    同樣驚訝的還有被突然打擾的老王爺。


    不過老王爺的反應速度明顯比較快。“臭小子!什麽叫做‘拜壽之類的麻煩事’!你過來給本王說清楚!”


    “皇,皇叔!”沐王整個人都呆了。


    他一向以冷酷無情為世人所知,可是此時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闖了禍的倒黴孩子。


    南燭忍不住一笑。


    “還有你!姓南的小毛頭,笑什麽笑!”老王爺鬍子一抖一抖。佯裝嚴肅卻掩不住尷尬。


    “我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躲清靜的方法都一模一樣,哈哈哈!”南燭笑。


    一句話拆穿了老王爺最後的窗戶紙,老王爺的臉掛不住了,隻好揮手道:“噓噓噓,小點聲,老夫就躲半天。得,得,有好酒,你們兩都快進來吧!”


    沐王聞言看南燭,南燭一聽有酒,立刻笑得眉眼彎彎。於是沐王無可奈何地道:“諾。”


    兩人進了烏篷船。


    “怪不得南岩風不肯留下,你看你一到,沒來見你老叔叔,倒先去找他。”老王爺道。


    無愁公子聞言抬頭,心想:原來是這樣嗎?


    沐王有南岩風,實在是幸事。


    南燭大大咧咧伸手要酒,無愁公子猶豫了一下,再次將自己的酒杯給了她。這個動作落在老王爺的眼底。


    “皇侄,南家小子,本王給你們出個題。”老王爺突然說。


    “有戶人家,家大業大。兒子也是極多的。其中大兒子最受器重,卻也最不成器。寵信驕奴,驕奢yin逸。偏偏有一夥老家丁誓死效忠與這個大兒子。而另外的幾個兒子,雖然有那有才幹的,卻勢單力薄羽翼不豐。這一年,大戶人家的家主快要不行了。他該不該把當家的鑰匙交到大兒子手上?”老王爺問。


    老王爺說的是國事、家事、還是天下之事?


    南燭突然發現這三者之間竟然頗有相似之處,卻各有各的難處。


    “南小子,你先說。”老王爺意味深長地看著南燭。


    “如果是我,我不會把當家鑰匙交給大兒子的。”南燭肯定地說,“交鑰匙,保得住一時。卻保不住一世。這鑰匙要麽落在家奴手上,要麽家業凋零。與其如此,不如另尋人選。”


    老王爺聞言,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到底是年輕啊,簡單也有簡單地好處。皇侄你呢?”


    “長幼有序,不可輕易更改。但是古人也說過,能者方能齊家。”


    沐王的話比南燭的更少。立場卻同樣鮮明。


    老王爺的眼睛放出了亮光。


    “南家的小子,你去撐船。往湖心走,本王跟皇侄下盤棋吧。”老王爺突然說。


    南燭聞言知道這是有要事要談,應諾出船拿篙。在掀開簾子時,南燭聽到老王爺說:“時間已經很緊了,大風大雨就要來了。”


    南燭抬頭看天,一片晴明。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送到。今天是快樂的星期五,西嶺最喜歡星期五了,每個星期五都帶娃娃一起出去覓食,吃貨表示好開心!希望大家都有一個愉快的周末啊!麽麽噠!


    ☆、81


    一葉扁舟在冰冷的湖麵上悠悠蕩蕩,似乎除了時間什麽都沒變化,又似乎隨著日出雲起經歷了滄海桑田。


    南燭是練武之人,她能隱隱約約聽到烏篷船裏說得最多的兩個詞,“太子”,“秦家”。


    老王爺終於提高了音量,哈哈大笑了兩聲。似乎與沐王的對話十分稱心如意。


    “南家小子,你往北邊走,有小碼頭。看見左康你就靠岸泊船。”老王爺提高音量道。


    南燭應諾。點起篙,顫顫巍巍搖搖晃晃地往北走。


    “能劃到湖心來也真不容易,頭次見識到劃船轉圈的。”無愁公子掀開簾子輕聲吐槽。


    南燭笑道:“你們坐船的更不容易。”樂嗬嗬不生氣。無愁公子便不說話了。


    老王爺看著小孩兒們鬥嘴,嘴邊掛著笑。他拿出一個大網子,到船頭來放網。南燭沒想到老王爺連網都有,來了興致,棄了竹篙,樂滋滋地幫老王爺打下手。


    “有的時候,老夫真想做一個漁翁,縱情山水之間。”老王爺感嘆地說,“閑了,就跟兒孫們一起釣魚。說說桑麻農話。好過事事煩心啊。”


    “隻可惜紫苑花地已經毀了。”無愁公子淡淡地說。


    王爺愣了一下。突然張口問南燭:“你跟你的幾個朋友似乎都挺喜歡那?”


    南燭心裏奇怪,老王爺怎麽知道的?對了,魯冰花翻來覆去說過好多回。


    不過老王爺既然問她便不客氣,點頭說是。


    “已經毀了。你們喜歡的話,便自己重建吧。那麽美的地方毀了確實可惜。隻有一個要求。無愁不可去。”


    紫苑花地裏有無愁自暴自棄的記憶。老王爺一定是不願無愁再次回到曾經。


    “這敢情好。”南燭表示很願意。


    無愁公子不說話。


    南燭幫老王爺將網撒進去。正說著話呢。沐王走了出來,遞給南燭一壺好酒。


    “給。”沐王走了出來。


    南燭伸手接過,手指無意間微微觸碰到沐王的大手。沐王微微皺了眉。這傢夥的指尖怎麽這麽冷?是湖麵風太大嗎?


    南燭突然問道:“湖裏的大魚多嗎?”


    老王爺答:“時節冬至,天氣冷了,水麵上的魚並不多,魚都往水底跑了。”


    南燭沉思一小會。望著水麵發呆。


    沐王看著好笑,心裏想:這傢夥沒坐過船,莫非連活魚都沒見過嗎?怎麽一個勁地盯著水麵看?


    “會有這麽長的魚嗎?”南燭又問。語調微微上揚,邊說,南燭還邊比劃了一下。


    老王爺嗬嗬地摸著鬍子笑道:“有的。有的。比這更大的都有。這個季節少見而已。”


    “沒見過世麵。”無愁公子吐槽。他發現南燭跟南若穀不一樣,南若穀似乎無所不知,博學多聞。南岩風則帶有一種懵懂天真的意味,許多像是常識的東西,眼前的青衣少年反倒不知。


    “魚兒遊的時候,肚皮朝上還是朝下,會有魚喜歡肚皮朝上遊嗎?”南燭問。


    “有。”無愁公子捂頭道,“死魚。”


    沐王跟老王爺兩人忍不住笑了。這兩人的對話怎麽那麽像小孩在置氣時的對話呢?


    “水啊,這麽多水。誰會遊泳嗎?”南燭突然問。


    她是不會遊泳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可能會。


    無愁公子就算會也是白搭。兩條腿沒有力氣。老王爺跟沐王頂多會泡溫泉,沐王還會點狗刨。


    “那沒辦法了。咱們真是好運氣。”南燭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


    她突然拍拍手放開魚網子站了起來道:“對了,王爺你們不是還有事要商量嗎?快進去吧。”


    然後無聲息地拔出了小劍。銀色的小劍在她手上轉了個圈。沐王看到那纖細的手指翻起一朵漂亮的蘭花。


    南燭的話很奇怪,像是某種暗示,因為老王爺的“棋”已經下完。


    沐王看到南燭拔劍,百思不得其解。南燭卻在使眼色要他們進去。


    老王爺何等厲害的人,一看南燭的眼神便明白了八分,立刻麵不改色地笑道:“好好好。風大,老夫進去了。”說話之時,聲音沉穩波瀾不驚。有些人練就這本事靠學禮,有的人靠的是歷練。老王爺兩者皆有。老王爺回應了南燭一句,然後便急急走回烏篷船的船艙,取出自己的佩劍。無愁公子見了,伸手拿過。“給我就好。”無愁公子麵不改色地說。這是他第一回伸手從老王爺手裏拿劍,也是頭一回為老王爺分憂。老王爺的眼中立刻有了些變幻莫測的神色。有溫暖,也有感動。人世間做父親的,要求其實從來都不多吧。


    對於老王爺跟無愁而言,這是他們倆同一次拿同一把劍。


    沐王不說話,隻拾起了竹篙。


    再看南燭,一手拿酒壺,一手拿劍。屈身蹲在船頭,用嘴咬開軟木塞子。吐掉。將酒往水裏倒,一邊倒一邊說:“下麵的兄弟,辛苦了,來喝口酒吧!”


    眾人麵麵相覷——水下有人!


    無聲無息躲在水下的人絕對不是為了護航而來的。


    南燭的話音剛落。


    幾道濕漉漉的身影就破水魚躍而出,落在狹長的甲板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妝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嶺千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嶺千秋並收藏青妝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