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說者無心,南燭聽者有意。南燭心裏又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


    是啊,成國的人跟事,她幾乎一點都不知道,連大哥都不會在家裏提起。可是為什麽二哥會跟自己玩這個?而且二哥很喜歡玩。


    腦海裏不自覺地出現了二哥拿著劍站在花叢中的模樣。孤零零的二哥踏著落花月光,那天,二哥說他不知道他是誰。一想到那天晚上的情景,南燭心裏就難受得發疼。“二哥,你跟爹爹已經離開家了吧?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事?”南燭的手握緊了青衫。


    今天這三道題,全是二哥素日裏跟她玩耍過的。隻不過平時跟二哥是紙上談兵,而今天三個盒子裏裝的都是實物。


    難道隻是巧合?


    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嗎?


    這麽說來,成國二皇子獻上的圖紙,也是二哥往日裏說過的。


    這世上真有思維想法如此相近的兩個人嗎?


    南燭的腦袋裏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二哥在成國二皇子手上!二哥莫非是故意用這三道題來告訴自己!


    好似巨石投入平靜湖,南燭的腦袋嗡了一聲,整個心徹底亂了。


    “不不不,不可能,我要冷靜。冷靜。這隻不過是巧合。二哥應該已經在尋藥的路上。——可是萬一真的是被二皇子帶走了呢?——老天,二哥那樣的身體怎麽禁得住成國的嚴寒!——我要去救二哥!——冷靜,冷靜,你去不了成國。你現在連軍營都出不了。二哥一定安好。你想多了。”南燭的心裏一瞬間閃過千百萬個念頭。


    南燭越想越覺得心焦,隻恨不得立刻飛回二哥身邊去才好。她一個勁地在心裏祈求上蒼保佑二哥平安。


    “話說回來,成國二皇子不是一般人,我琢磨著成國怕是要換太子。太好了,不用大冬天地往雪地裏跑喲。”魯冰花說。


    杜若聞言冷笑,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這,怕也是開始風起雲湧了。”杜若暗指的自然是今天的事。


    魯冰花卻搖搖頭,朝兩人招了招手。三個腦袋瓜子湊近了,魯冰花才壓低了聲音道:“獸醫,這是表象。要是真以為是太子派人殺沐王就錯了。你們想啊,沐王是一個對他沒影響又有用的皇子,殺他幹嘛?留著以後守江山多好。殺沐王,這不符合邏輯。就算南燭你今天解了題,可太子他又不會未卜先知。我跟你兩說,今天的事跟太子壓根無關。你們兩忘了,今天在大帳裏可是少了一個人。這個人才是真正的關鍵人物。”


    “白及?”南燭想起。


    “不……”魯冰花話沒說完。


    魯冰花話沒說完是因為他看見大肥貓突然抬起頭望向門簾。這肥貓貪吃愛睡,卻有個最大的好處——警覺。


    南燭雖說是習武之人,但她那點警覺性可比不上貓。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迅速落座。


    “誰在外麵?”南燭提高音量問。


    走路不發出聲音的應該是習武之人。


    門簾一掀,進來一襲白衣銀甲。不是別人,正是小將白及。


    作者有話要說:


    ☆、36


    廚帳內三人對視一眼。


    這個白及屬曹操的,說他他就到。


    細看白及,臉色不好,頭上還纏著布帶,身後也沒帶別人,一個人孤零零地走來廚帳。或許是因為沒了平時傲慢不可一世的銳氣,這時的白及形單影隻,像一隻找不到線的風箏。


    “這位客官,您是看病呢?還是打架?”魯冰花一看是白及,眉頭一揚,“要是打架可不行,您現在可是病患呢,要是我們家小南南贏了會被人說勝之不武的。要不這樣,咱們也先請杜大夫給您看看,看看您那腦袋瓜兒適不適合打架?”


    南燭聽著就笑了。魯冰花這張嘴真是得理不饒人,明裏暗裏地罵白及。不過說來也好笑,之前是白及找杜若給自己看傷,如今正好顛倒了過來。正所謂世事難料。


    杜若陰陰地掏出針。


    南燭向來心大,一笑之後大方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及沒有心情跟魯冰花鬥嘴皮,隻突然拳一握,然後猛地朝南燭一撲!這招叫餓狼撲食。麵對白及的突然行動,南燭好歹是練過武功的人,哪裏容得白及的手觸到自己。想都不想就一腳就朝白及踹了過去,誰知白及整個人丟了魂一般,南燭無意傷人,這一腳按道理該踹在白及的膝蓋上,誰知白及自己半跌了下來,這一腳便踹在白及肚子上。白及“哎喲”一聲,反坐在地。


    南燭心裏過意不去,忙問:“你怎麽樣?”


    魯冰花卻一聲冷哼,顯然是在說:理他作甚?


    白及摸了下嘴角,南燭瞥見一絲猩紅。白及坐在地上道:“好,好,好。”


    三個好字,南燭心裏益發沒底。


    “好你個南岩風,你就是南若穀的二弟?”


    南燭點頭道:“是。”


    白及這麽風急火燎地跑來竟然是問這事,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南燭一回答“是”。白及像是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突然卸了擔子的驢子,軟了下來。接著便一個人仰天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白及笑。白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廚帳裏原本坐在石頭木頭墩上吃飯的三個人連飯都忘了嚼。


    好一會,魯冰花才用手肘碰了下杜若,道:“,喂,獸醫,你紮他笑穴了?”


    杜若道:“有那想法,還沒來得及。”


    “哈哈哈哈!”白及笑得除了眼淚。


    三人這飯吃不下去了。


    魯冰花放了碗筷道:“看不下去了,我們仨長得好笑嗎?要不你還是打架吧。看得人心髒疼。”


    南燭倒不覺的心髒疼,就是覺得耳膜疼。


    笑了一陣,白及的笑聲戛然而止。伸手對南燭說:“南岩風啊南岩風,怪不得你如此特別。——有人要我帶給你一句話,關於你哥哥的。——不過首先,走,你跟我到外頭比試去!”


    帶話?誰知道南燭在這?帶了什麽話?是二哥的話嗎?南燭心裏一顫。


    聽到白及這話後。魯冰花的眼睛卻是一寒。“不行。獸醫,關門!”


    廚帳沒有門。杜若溫文儒雅地往門簾前一站就是門。


    “打架可以。不如就在這吧。”魯冰花陰森森地說,“省得外頭風大,讓公子爺著了風寒。”他臉上帶著笑,卻有著深深的戒備。論心眼,魯冰花是在心眼堆裏泡大的。白及在大帳被伏擊前莫名消失,如今又突然要深夜拉南燭去比試武藝。魯冰花不可能不防備他。


    “你什麽意思——就算我跟南小兄弟有話說。管你們何事?你們兩個區區蘿蔔兵還想攔我不成?以下犯上,軍法伺候。你信不信小爺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白及道。幾句話就又顯出了他貴公子任性驕縱的本質。這個人顯然不是心眼多的人,可他究竟有什麽話要對南燭單獨說?


    而且讓人覺得他想說的那些話,對他而言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魯冰花從來不怕強權,他臉上堆著笑,嘴巴可不依不饒:“您官大,小的們不敢不從,可您莫忘了,一則我們不算您的兵;二來白爺放著傷不養,特意巴巴地跑來跟我們小南南比武,這事怎麽都覺得不太合情理呢,要是再出點什麽事……嗬嗬嗬,您說對不對?”


    白及臉色變了又變。眼見就要發作。


    魯冰花的笑容卻是不變。魯冰花這人雖然油嘴滑舌,骨子裏卻不是個愛妥協的人。眼見著白及就要朝魯冰花發飆。


    “我跟你比試。”南燭站起來。青燈搖曳,她像一把劍,“不過,話說在前麵。魯兄跟杜兄是我的好兄弟。我相信他們就像相信我的左右手。假如你有什麽話對我說,我遲早也是要對他們說的。一個人對自己的左右手不會有隱瞞。希望你明白。”南燭一字一頓地說。


    少年意氣的話。偏偏從她嘴裏說出來那麽溫暖人心。


    魯冰花跟杜若心頭皆是一暖。


    南燭無條件信任自己的朋友。南燭這種完全的信任,正是許多人一生都追求不到的。


    南燭說話入耳好聽。再加上廚帳內青燈石板家常小菜,暖暖的氣氛有種家的感覺。白及突然就有些羨慕魯冰花跟杜若,這兩個人真是好福氣,莫說是在不知何時喪命的軍營裏,就算在平常人家,許多人一輩子都交不到如此知心的朋友。


    “那出去較量。我先去清場。東校場。——你一定要來。”白及道。


    南燭點頭。道:“你放心。”


    她年紀比白及小,身量不及白及高。按白及的性子,白及本不該著意注意她,但是白及總忍不住去看她的臉龐,然後莫名其妙就被眼前少年眸子裏的神采攝住。同是少年,南燭有他沒有的柔和幹淨眼神。她對朋友信任、對事情有著自己的喜惡,甚至還敢大言不讒地說自己從軍是為了活著回家。這個南岩風,並不成熟,可是一舉一動,率性自然,總能觸動旁人內心深藏的弦音,他是個很特別很有趣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妝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嶺千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嶺千秋並收藏青妝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