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好奇的是這位郡主的容貌,怪隻怪杜若一番話起了反作用。


    首先從帷幔裏跑出來的是三十六匹棗紅駿馬,為首一員白衣小將。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白及。沐王將白及關了禁閉後,白及仍憋著氣,沐王覺得白及不定什麽時候會惹出事來,便索性將他丟回京城裏看望父母姐姐,順便反省反省。白及此時回歸,剛好順路充當了晉安郡主的護衛。


    三十六匹神駿大馬之後,便是斷斷續續的護衛馬匹以及侍從馬匹。少說也有幾十號人馬。人雖多,卻跟白及的隊伍不能比。明眼人都明白,這不過是個聲勢而已。這些人落馬行禮後,便垂首低頭站立路邊。鴉雀無聲。


    “咦。來了麽?”南燭揉了揉眼,帷幔裏有幾輛大車逼近。好不容易終於看見帷幔裏走出一些遮著麵紗的少女,都是一水兒宮裝打扮。手中都拿著香盒、臉盆、拂塵、衣帽盒之類的物件。這是皇家禮數,民間喚做“儀門”。晉安郡主本應是有六對儀門,此時卻有十二對,顯然是公主的待遇。待儀門走完之後,走出一個丫鬟來,手中捧的不是香帕也不是冠帶衣裝,而是一個雕像,離得太遠看不分明。


    “這郡主真賢惠,人還沒嫁哪,先把送子觀音帶來了!”魯冰花的聲音從後麵響起。


    看來這兩位是找她來了。


    南燭回頭跟兩位死黨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整個軍營裏目前最閑的就是他們仨。


    儀門們走完之後,又來十幾輛大車,更有數十個護衛團團護住。為首的車,龍華頂、青鸞架,雛鳳扶欄,雙字回門,八角墜琉璃,青紗隱朱閣,異常精緻。顯然是郡主的車。


    “怪了,郡主為何不下車?”魯冰花問。


    “噓,是郡主帶來了聖旨,所以不下車。你們看,沐王在行禮呢。”杜若道。儒雅地豎起一根指頭。不知道的一定會誤以為這是個文雅的書生。


    隻見沐王推金山倒玉柱地折腰一行禮,身後就跟迎風吹倒的稻田一般嘩啦啦整齊劃一地跪了一大片。遠遠看著,有一種別樣的壯懷激烈。


    杜若目不轉睛地看著。


    魯冰花不滿地扭了一下小蠻腰:“咦,什麽都聽不見。”


    南燭同感。她隻看見沐王接過一個鵝黃的書帛,然後大手一揮,數萬軍士立刻像是被利劍分開的波浪一般嘩啦啦滴讓出一條大路。十幾輛大車小心翼翼地跟著沐王轟隆隆地朝將軍帳駛過去。不多時一一地停在了將軍帳一側。


    “郡主帶來了聖旨,還破天荒地帶來了成國使節的‘禮物’。隻不過這禮物怕是不好得。”杜若道。


    “你怎麽知道。”南燭驚異。


    “小生不才,略懂唇語。”杜若嘴裏是這麽說,眼睛可得意得很。


    “獸醫除了治病,殺人放火讀唇偷香無所不會。”魯冰花立刻鼓掌。


    杜若默默地亮出長針。


    南燭無語。這兩人不吵架估計沒法過日子。


    “成國使節帶來了二皇子的三道題,還特意指名道姓給沐王。”杜若簡單扼要地說明剛才的情況,出題?怪不得有那麽多車馬太監。


    “嗬嗬,對沐王而言,這不是題,是懸在脖子上的劍哪。”魯冰花嘴角一撇,眼睛裏閃過狐狸般的光,順便用手籠籠自己的捲髮。


    南燭曾經深鎖閨中,完全不懂政局,有些迷茫。


    “沐王雖然戰功顯赫,卻是被外放的皇子,以後最多封地稱王。戰打得再好,也不過是鎮守邊疆。與成國外交斡旋的事從來輪不到他,可這次成國的二皇子卻偏偏點了他答題。沐王若答得好,無疑就是一次露臉的機會。反過來,若沒答好,讓皇上覺得臉上無光,那就是……卡擦!”魯冰花翹著細長的手指做了砍頭的姿勢。狐狸的解說一陣見血。


    “皇上會殺自己的兒子?”南燭驚訝。


    “不是殺,不過也跟殺差不多,沒準殺了還痛快些——總之,帝王家,離得越遠越好。”魯冰花真心誠意的說。


    聞言,杜若眼底便有一絲悲哀。八成是想起了他的雲英。


    “是什麽題?”南燭問。她尋思:沐王不知道答不答得出,有些擔心。


    “鬼知道,鎖在箱子裏呢,恐怕要到軍帳裏才知道。”魯冰花道。一臉好奇。


    南燭揚揚眉,一臉淘氣地轉過頭對兩位死黨道:“看不到真難受——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找個理由去軍帳的話,可以看大戲?”


    兩人點頭。


    魯冰花眼睛一亮,跟南燭一拍即合道:“還能看大美女!乖乖,知我者,小南南!可是找啥理由呢?咱們都是小兵蛋子。”


    沉默。


    小一會後,杜若道:“送茶。”


    魯冰花一努嘴道:“獸醫果然心肝最壞。不過……”


    “不過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喲!”南燭壞笑。


    三人頓時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吃到蟲蟲媽送的茶果,頓覺文思泉湧,西嶺我感謝則個!


    ☆、25


    將軍大帳裏的氣氛一片凝重。沐王沒說話,其他人沒人敢說話。


    郡主帶著女官坐在帷幕後,更不會輕易開口。


    已經沒人注意郡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帳中堂下三個太監手中的盒子裏左右流轉。三個盒子都是一色兒的朱紅雕花漆盒。美輪美奐,不失大氣莊重。這也是成國的特產。


    紅漆盒子都已經打開。三道難題已經展露:


    第一個盒子,名叫“江山如畫”。裏麵躺著一個玲瓏鏤刻的渾圓石球。石球約莫一個拳頭大小。鏤雕著百鳥朝鳳圖,雕工精細,玲瓏可愛,最細處不容細繩通過。奇妙的是石球裏麵又有石球,共有三層。要求是不可黏貼不可受外力不可損毀,要讓這石球不受外力,可在盒子裏自行“恆守一方”。哪怕盒子傾覆,“江山”仍能“穩若泰山”。


    第二個裏麵是一盞五彩琉璃樽,晶瑩剔透光華流轉,卻沒有底,要求用這琉璃樽裝滿酒。酒也已經備好,放在一側,名曰“天下”。


    第三個是一尊一寸左右的白玉觀音。玉觀音雙目低垂,慈祥莊重。這個不但沒名字而且連題麵也沒有。


    竟是個最無可解答的啞謎。


    三個題目,一個比一個有殺氣。連見多識廣的老將們都感受到了成國此次“出題”的咄咄逼人。題目是成國二皇子所出,可見這位新晉的二皇子顯然不像皇太子那樣是個碌碌無為得過且過的角色。這含笑送來的“大禮”,竟然有種兩軍對戰時的壓迫感。


    兩國外交,最是微妙。柔中帶剛,剛中又柔。成國二皇子顯然不但足智多謀而且雷厲風行,稍以時日必將是兩國交戰時的棘手人物。


    眾人看著沐王,均在猜測成國二皇子單單指名沐王的用意。


    論皇權,沐王不是太子;論軍功,沐王強勢,卻仍有老帥在朝,帶兵的親王亦不止沐王一個,沐王頂多隻是獨當一麵。為何這新出現的二皇子單單對沐王如此上心?


    沐王麾下的老將小將幕僚們都是汗如雨下。


    此時沐王一句話,不但將決定沐王自己的命運,更將決定老虎豁現今數萬名士兵日後的命運。


    所謂命懸一線,莫過如此。


    成國的使團副使是個瘦削山羊鬍的中年人,他顯然不是第一次擔當外交大任。從一開始,臉上就一直帶著客氣恭謹的笑,隻可惜一雙精明的小眼睛出賣了他。在眾人心中這個副使很像一條微笑著吐信子的毒蛇。


    毒蛇笑吟吟地看著沐王。又不時看看秦子敬。


    皇帝這次有意要晉安郡主與他隨團拜訪,恐怕多少有要秦子敬出頭的意思。隻可惜秦子敬似乎沒有秦大人那般愛出風頭。隻見他眼觀鼻,鼻觀心,沐王不說話他就不唐突,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樣。要是秦大人看見他兒子放著大好機會不爭取,一定會被活活氣死。


    毒蛇的眼睛瞄過寶來公公,寶來公公打了個寒顫。毒蛇微笑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這些公公什麽的,實在最是不堪,偏偏這個國家的皇帝被迷了雙眼,一幫閹人仗勢欺人身居要職。這樣腐朽的國家就算是換了主子,百姓們也該覺得沒什麽可惜的。


    反倒是寶來公公身邊的黑衣侍衛紋絲不動,雙眼熠熠生輝。毒蛇不由多看了兩眼。


    壓抑的氣氛直到三位送茶的小兵捧進茶盤才稍稍緩解——南燭一行人裝著一本正經進屋的時候,沐王的眼睛就帶上了一層無可奈何的笑意。


    沐王神色不驚地接過茶。


    南燭淘氣地朝沐王眨了下眼睛。


    另一邊,毒蛇也從杜若手中接過茶。


    “殿下慢慢尋思。小的要明早才會起身回去。”毒蛇副使文質彬彬地說。屋內肅靜,他的聲音不大,卻顯得格外響亮。眾人一驚,副使這話的意思竟是明天就要走。壓根就沒有多少時間!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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