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衛統領看著躺在那黑衣男子身後,還在喘息的張步,一聲怒喝,身後十餘精甲長矛士卒並步上前,又有幾人如同墨流般從兩邊繞後,將中間那黑衣男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明月坊外早已熄燈人靜,沒有幾個人。


    家家戶戶都將門窗緊閉,唯有一兩隻野狗在對著那嘈雜的胭脂樓大叫。


    胭脂樓中雖說旁觀者聽著官府的話都是動著腳步,但磨磨蹭蹭的半天下不去樓,隻是在周圍不停換位置,目不轉睛的盯著那被緊緊包圍卻仍從容淡定的黑衣劍客。


    “三兒,這人真他媽帥!俺要是被這麽多長矛對上說不定早嚇得屁滾尿流了!”光頭小辮漢子興奮的摟著一旁那平靜男子。


    天勾老人冷哼一聲:“你個夯貨,別等這時候嚇得屁滾尿流,你早就該他媽乖乖認錯了。”


    “活著最重要,別在那扯麵皮。”


    那統領抽出佩刀,將目光從張步身上收回,怒目瞪著李卯,一臉凶容,大步朝那中間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客走去。


    “現在跪下認錯還能留你一命!不要頑固抵抗!”


    李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統領的眼睛,眼中閃過思索。


    旋即將劍尖直接抵到了那張步的咽喉處。


    羽林衛統領瞳孔一縮,瞬間閉上了嘴,屏氣凝聲。


    喉頭無聲滾動,似是怕驚擾到了那黑衣劍客。


    李卯劍眉一挑,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轉而將劍鋒調轉,直指那羽林衛統領眉心。


    統領一愣,似是不可置信這劍客竟敢如此作態!


    一對招子中驀然燃燒熊熊怒火與些許忐忑,怒喝一聲:“上!”


    “將兩人就地格殺!”


    “是!”


    齊刷刷的應答跺地聲,震得胭脂樓抖了三抖!


    那一連十餘,訓練有素的羽林衛操著列陣,直接往中間那黑衣劍客襲殺而去!


    人牆如銅頭鐵臂,密不透風!


    這狹窄地帶,任你武藝再高強也插翅難飛!


    “登徒子,快走!”那一邊的白裙夫人被攔在羽林衛之外,攥著湛月劍的青蔥指節青白無比,眉宇間那關切擔憂直想凝實成一汪潭水。


    心潮劇烈起伏,陣陣血氣上湧。


    衝的那寒毒絲絲縷縷往心頭冒,白裙夫人依在窗邊,手撫在眉心,睫毛微垂,暈眩無比。


    那周遭羽林衛緩緩向裏收縮,李卯卻權當沒看見,隻是聞聲看向那白裙夫人,眉頭微皺。


    寒毒難不成又犯了?


    李卯驀然回頭,眼中冷芒直要凝實成型。


    他本來就對這蛇鼠一窩的羽林衛無甚好感,而且總感覺這統領這般強硬要走這瘋癲漢子的目的不純。


    方才這統領開口就是“將兩人就地格殺”,多少有些讓人匪夷所思。


    他就更不能將人給他。


    他此番猜測絕不是空穴來風。


    從一開始那統領看見躺在地上的張步之後,眼神不像是看見了一個陌生歹人那般憤恨,更像是看見了一忌憚的東西。


    而且方才這統領在同他對話之時,十分時間竟然有七分都在往那昏迷的張步身上去瞄,相反他這個出口狂言的倨傲之人,竟然都沒有讓這統領停留幾次目光。


    發現此中怪異後,他試探的將劍抵在那人咽喉處,那統領怪異的神態似乎也印證了這一想法。


    但他卻不理解為何這張步會讓一個統領如此惦記?


    難不成兩人之前有什麽過節?


    還是張步拿捏著那統領什麽把柄?


    李卯看著不斷收縮而來的羽林衛,心思駁雜散去,隻是將翠血淡淡橫在臉前。


    他此刻無需想那麽多。


    他雖然想將歹人擄走多少有些不講理。


    但如今他有一個重要的猜測需要這張步去印證。


    他懷疑這張步如此瘋癲的原因,是吸食了朝廷禁品罌粟!


    而從這張步身上順藤摸瓜,隻怕能揪出來一大片黑色產業鏈。


    而且這羽林衛統領動不動就要把人弄死,顯然來者不善,他再怎麽也不會把人交給他。


    況且他多少有些看不慣這狗屁羽林衛,劣跡斑斑,下意識就像和他們對著幹。


    仗著帶著幾個兵,穿著鎧甲佩刀,張口閉口,動不動就要人死。


    有這威風怎麽不見你在戰場上使,隻會窩裏橫!


    甭提這幾個羽林衛統領小癟三,都他媽一個德行!


    一個在那酒樓裏走私罌粟,一個同權貴勾結......


    等等,走私罌粟?


    李卯驀然一愣,忽而想起那日在酒樓裏同楚休休那妮子抓捕走私罌粟賊人,與羽林衛沆瀣一氣,眸光不停變換,轉而迅速將懷中那木瓶取出來打量。


    如果那瓶子裏裝的真的是罌粟,便能說通很多不合理的東西。


    陣陣異香傳出,李卯隻是嗅了一小會兒就有些暈乎,飄飄欲仙。


    李卯瞳孔一縮。


    當初那張步癡傻作態,還敢說皇上不如他,他就有些懷疑那瓶子裏裝的是什麽,不過突然被打斷沒有求證隻是起了疑心。


    但如今看來,這裏麵就如他先前按下不表的猜測那般,裝的就是罌粟粉!


    那統領眼看著李卯懷中取出一熟悉的木瓶,死死瞪著李卯,嘶啞著聲帶怒吼道:“給我殺了他!”


    李卯晃晃頭,運轉真氣將那昏沉褪去,眯起眸子看著那羽林衛統領,將木瓶收入懷中,心思如電流轉。


    諸多線索串聯一通,忽而明晰起來,嘴邊浮起一抹冷笑。


    他還沒有去查,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撞了上來。


    難怪這統領會對那張步如此上心。


    難怪這統領看見張步沒了抵抗能力之後,被他舉在空中第一時間不是朝他感謝,反而火急火燎放出威脅之言,迫不及待想要擊殺這半死之人。


    他就是想讓張步死!


    就是怕那身上的罌粟被人發現!


    怕張步活著供出了身後供應之人!


    全因為他們還做著那走私罌粟的勾當!


    真該死!


    李卯眉眼冷冽,並指緩緩自劍麵之上擦過,那麵具下一雙妖異冷峻的桃花眸子映射其上,蕩出磷幽碧綠月華。


    劍麵忽而一轉!


    劍鋒正對周遭長槍士卒!


    李卯雙腳猝然一蹬地板,踩處絲絲裂紋,之後側身騰空,單手如長鞭一般將翠血一甩半周!


    黑袍翻飛,墨發飄舞!


    那周遭士卒手中的長矛不過瞬間就被悉數挑飛!


    嘭嘭——


    六把長矛自空中鏗鏘落地。


    方才還有十餘把長矛,堅如鐵桶的陣法,眨眼間就被一擊破解!


    眾士兵手上被後勁震得虎口生疼,均是見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中。


    這人好生怪異的劍招!


    “武當山的四兩撥千斤!”


    “後生!你的師父難不成是張須然?”天勾老人豁然站起身,驚疑不定的看向那黑衣男子。


    那張須然本就是公認的武道江湖第一人,如今再出了那麽一個劍法如此精湛的弟子,那還了得!?


    一邊的圍觀者也都低聲喝彩。


    “好俊的身手!”


    “少俠如此身手為何不逃?做那意氣之爭白白折在這裏不是平白送死?”


    “更何況還有這麽一房美嬌娘,死了不是十足可惜?”


    不少江湖人士都動了那惜才之心,均是勸阻那黑衣男子莫要衝動。


    祝梓荊此刻正臉色煞白,憂心那登徒子情況,全然不理會那什麽美嬌娘之言,隻是抿著唇瓣,攥著湛月劍,時刻等著機會上前助那登徒子。


    李卯那邊正遊刃有餘的拆解著四麵八方而來的長矛合擊。


    那羽林衛統領看著就在李卯身後不遠處躺著的張步,呼吸變得急促。


    但場內局勢卻全然不容樂觀,臉上焦急之色頓現,瞳孔不停收縮。


    但視線流轉間突然看見了那依窗而立,凝神觀戰的風韻夫人,忽而想起方才這女子似乎跟這黑衣劍客關係很不一般。


    羽林衛統領眸光一頓,微微攥緊了佩刀,心生一計。


    羽林衛統領以那羽林士卒為遮掩,反手握著彎刀,麵容狠厲,大步朝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裙夫人走去。


    可是那腳步才剛剛沒邁開幾步,那白裙夫人就一眨不眨的向他看來。


    來不及多想,而後又是另一道淡漠目光倏而如箭矢般直直定在他身上!


    轉瞬間一道寒氣尖銳之感抵在後頸,宛若死神呢喃般的聲音自耳畔輕輕傳來:“統領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統領身子猝然一僵,定在那裏,將腦袋僵硬的緩緩轉過去。


    卻見那幾息之前還鬥成一團的羽林衛,早已成堆倒在了地上呻吟連連。


    而一柄寒光凜凜的碧綠之劍,正頂著一抹紅尖直指他的眉心!


    而那黑衣劍客也不知何時已經鬼魅般到了他身後!


    那指著眉心的劍,也悄然移到了他的脖子間!


    那羽林衛統領強舒一口氣,手掌微微顫抖,朝那麵具人強撐鎮定道:“你不敢殺我。”


    “我是大周的軍官。”


    “殺了我,你家三代都將被當做賣國賊對待!”


    “男為奴,女為娼!”


    “而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徒勞!”


    “你不敢殺我!”


    統領虎吼一聲,卻也不知是在給誰壯膽。


    “登徒子!你不要幹傻事!”白裙夫人蹙著眉頭,帶著幾分哀求朝那黑衣劍客喚道。


    “小兄弟!不要衝動!”天牛麵容憨態,此時正焦急無比。


    這小兄弟姿態瀟灑無比,泰山崩於前而不亂。


    他甚是欣賞,不願就這般看他走上死路。


    留得一線,不至於跟官府不死不休。


    “劍下留人!”


    一聲焦急呼喊突然從窗外傳來。


    統領聽見那窗外聲音,神情一緩,底氣十足說道:“你若是敢殺我...”


    倏——


    一枚飛鏢破空而來。


    錚——


    鐵器碰撞之聲響起。


    噗嗤——


    “唔!”


    “聒噪。”一雙淡漠眸子深邃幽暗,沒有半分感情波動。


    碧芒一隱而逝。


    統領口中話語戛然而止,懵然捂住脖頸,眼珠子往外突出,死死盯著那無麵麵具,滿臉不可置信。


    汩汩黑紅血液自掌縫溢出,哼哧不停的噔噔倒退幾步,卻始終倒不下去。


    “他真動手了!”一邊圍觀之人倒吸一口涼氣,變得麵無血色。


    噤若寒蟬,一聲不敢再吭。


    “你!”


    美豔道宗氣的直跺腳。


    “他找死。”


    “殺就殺了,又如何?”


    黑衣劍客緩緩轉身,看著地上那躺著的“密”字飛鏢,漠然低語。


    一雙眸子森寒無比。


    黑衣隨著窗外寒風獵獵作響。


    白裙夫人愣在那兒,移不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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