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邑廣場上嘈雜不已,到處都是蒼蠅般的嗡嗡聲。


    澹台玉容與蕭秋水兩位豆蔻少女最先緩過神,恍然大悟的想起那天李卯為何會如此吃力。


    原來竟是卷子不一樣?


    馮唐捋著白胡須,微微搖頭,對於這場麵一副我就知道的運籌帷幄模樣。


    不等那些人問的更細,馮唐又是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諸位可能不知道這張卷子為何能直通殿試。”


    亂糟糟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隻見馮唐張開布滿白色胡須的嘴,徐徐說道:


    “此次大考試題的最後一題,在世子的那張卷子上乃是第一題。”


    “而這種同樣的題,還有八道,以及最後一道殿試原題。”


    劈啪——


    平地起驚雷,震的人頭暈眩,一陣發懵。


    就是那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李守仁臉上都有些驚疑不定。


    一直昏昏欲睡的劉青書都瞬間睜開了眼,看了看那中央挺拔而立的身影。


    霎時間整個廣場安靜十分。


    圍成半圓陣仗的看榜人,如同被集體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唯有被驚得說不出話的國粹聲,淡淡響起。


    “我艸......”


    一直不停質疑的書生文人也都自覺閉上了嘴,眼睛失神,被噎的直咽唾沫。


    “難怪直通殿試,會試的大題全對,這還考什麽會試?”


    “我寫前麵的基礎題都有點吃力,後麵大題我連看都沒看......”


    “那咱們寫的在世子眼中算是兒童讀物嗎?”


    躲在太後椅子後麵的釵洛珩聞言瞳孔一縮,接著又無力的放大,蹲在地上抱頭痛哭流涕:


    “我艸!”


    “大哥,你這是要弟弟的命啊!”


    李守仁滿頭烏黑的長發披散開,被風吹的絲絲縷縷遮打在還算白淨的臉上。


    欲哭無淚,生無可戀。


    本想著你這個世子用特權乃是為了謀得便宜之題,可誰曾想到頭來竟是還給自己加了些難度來!


    世子殿下,我承認我之前的態度囂張了些。


    但您有這本領,還跟我們這些小蝦米搶什麽細碎魚食兒啊!


    到了以後那西北您不是想怎麽造就怎麽造,怎麽跟我們這些草莽之人搶啊!


    “老畢登!”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突然一聲嗬斥聲如雷霆般響起!


    眾人齊刷刷看去,隻見那場中央白衣勝雪的世子殿下正劍眉倒豎,怒氣衝衝的抽劍指天!


    那些剛剛有恃無恐的書生均是被駭的肝膽欲裂向後竄逃,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這尊祖宗現在就是給他們砍完也都是名正言順的。


    就屬李守仁身子最抖,低著頭不敢看麵前緩緩走來的李卯,冷汗順著脖頸往下滴。


    那些看熱鬧的人也是幸災樂禍,沒有半點同情。


    既然敢跟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對著幹,就得做好被一劍捅穿的準備。


    “嘖,雖然老夫是文官,但是對於這種動不動就披著大義,謀取自身利益的小人所不齒。”


    “天道好輪回,說出來的話潑出來的水,就得擔責。”


    太後揚眉吐氣,眉眼間俱是傲然憤懣。


    她堂堂太後,釵家嫡女,就是卯兒再多殺幾個她也能護得他周全!


    “世子意思意思就行了,其實沒必要.......咦?”


    眾人樂嗬的瞧著李卯拿劍朝前走去,卻突然發現白衣身影竟是從李守仁旁徑直走過,沒有半點停留。


    不光他們迷糊,就是人堆裏直冒冷汗,臉色煞白的書生也都是一臉懵逼。


    青石板上,武王世子慢慢將劍尖垂下,最後竟是直指大祭酒!


    這一陡轉劍鋒,給一幹子人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世子要捅大祭酒?”


    “我擦,什麽情況?”


    李卯怒發衝冠,一想起那天渾身上下的酸痛虛弱就一陣氣的咬牙。


    後來要不是芝蘭足夠包容,百依百順。


    指不定就恢複不過來了。


    難怪那天那卷子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沒有一道小題!


    合著就等於前世的一張語文試卷,讓別人勞逸結合,從易入難。


    結果讓他在兩個小時之內寫了你大爺的十篇作文!


    “你知不知道老子那天多他媽累!”


    “你個老畢登竟然敢私自給老子換卷子!”


    “老子今天非得砍了你!”


    “世子且慢!”


    “世子三思!”


    “世子不要!”


    “這小子!玉容你以後離他遠點!今天敢砍馮唐,明天就敢砍老夫!”


    “沒事的爺爺,你厲害,一劍捅不死的。”


    “小卯別胡鬧!”


    “卯兒!”


    “這孩子當真是胡鬧!”


    一道道驚呼聲傳出。


    那牌匾之下,馮唐心虛眼虛,沒有一點底氣,忙不迭就縮到了得意門生劉青書身後瑟瑟發抖。


    劉青書緩緩打了個哈欠,旋即揉揉眼睛往一邊慢悠悠走去,於是馮大祭酒又露了出來。


    一邊離李卯最近的西苑貴妃滿臉無奈,款款起身快步走到了李卯身前,如同百合花般的素裙掀動,帶起陣陣香風。


    立在李卯身前柔和的壓下那攥著翠血不放的手,前襟抵在李卯胳膊上,好聲勸慰道:“好孩子,你跟祭酒置什麽氣?”


    “若不是祭酒這麽一設計,別人如何能知道原來你這般一肚子墨水?”


    “這要是衝動之下把祭酒砍了,遭受朝堂攻訐,是不是就得不償失了?”


    李卯蹙眉道:


    “幹娘你有所不知,孩兒......”


    “孩子,把劍放下。”


    李卯看著他這幹娘那眼角風韻猶存的風霜,柔和卻散發淡淡淩厲不容置疑,於是歎了口氣將翠血放下。


    西苑貴妃眉眼柔和,徐徐引導著李卯將翠血合入劍鞘。


    這孩子也真是傻得可愛。


    隨心而動竟是一點不拘束,頗灑脫不羈。


    殺幾個書生倒是無所謂。


    但要真的給這文人代表祭酒砍了,指不定天下書生都要群起口誅筆伐。


    屆時就是人沒事,也免不了一些責罰和壞名聲。


    “幹娘,其實我也沒想真砍的,就是嚇嚇他,您都不知道那天孩兒的腦細胞死了多少!”


    西苑貴妃看著李卯突然如同孩童般埋怨撒嬌的模樣搖頭失笑,雖然聽不懂那腦細胞是個什麽東西但也能聽出個大概意思。


    西苑貴妃將李卯的手拉到葇荑中輕輕拍打,露出一個韻味悠長的微笑來,一雙薄柳煙眉下,盈盈美眸中俱是滿意柔和:


    “人們都說武王世子多麽多麽俊美,文采多麽多麽斐然。”


    “但在幹娘看來,還是跟個沒長大的孩子差不多。”


    “別生氣了,這大喜的日子要是見了血光就不吉利了。”


    李卯聞言怔了怔,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但一回想他這幹娘也確實年近四十。


    正是花豔露濃之時。


    自己在她麵前可不就是個孩子?


    李卯也不反駁,低眉順眼的嗅那素白衣襟上散發的撲鼻異香,隻是輕輕應和。


    經過這麽一遭,躁動的人群也都有些心髒遭不住,生怕刀劍無眼挨了幾劍。


    於是看完榜的都紛紛腳底一抹油跑了。


    馮唐推著自家弟子來到那紅色牌匾之下,看著那就要溜走的釵洛珩濃眉豎起,登時來了火氣。


    他奶奶的李卯他收拾不了,還收拾不了你個小兔崽子?


    馮唐怒哼一聲,沒有叫住釵洛珩,反倒對著那位至貴的太後平和道:“娘娘,您可知釵洛珩這次考的怎麽樣?”


    正遠遠觀望與蕭家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寒暄的李卯的太後,聞言轉過頭,鳳冠窸窣響起,眉心的紅豔梅花妝緊緊蹙著,淡淡道:“考的不好?”


    釵洛珩躡手躡腳的動作一停,幹咽一口唾沫又溜到了姑姑一邊,垂首恭立。


    馮唐歎氣搖頭道:“何止是不好,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最後一道題,說的是大周農業收成不穩定該如何解決,您猜釵洛珩怎麽答的?”


    釵紫夜聽著馮祭酒興師問罪,陰陽怪氣的語氣,握著玉扇的葇荑一陣青筋凸起。


    釵家上上下下的臉麵全給這小子丟盡了!


    釵家這一代僅有的獨苗竟然連這榜都沒上!


    若不是自家情郎,呸!


    卯兒奪了魁首她指不定要被氣過去!


    太後無比冰寒淡漠的聲音響起:“什麽?”


    釵洛珩身子一哆嗦,小腿打顫看著緩緩朝他們走來的李卯,眼中流出晶瑩的淚花。


    “解散其他行業,全都去種地!”


    啪——


    玉扇被猛然砸到地上,發出當啷清脆聲響。


    不等那一張含煞惱火的鳳顏扭向釵洛珩,釵洛珩就已經涕淚皆下抱著剛剛站定李卯的腿嚎啕大哭起來。


    “大哥!你救救我!我姑姑要殺我啊!”


    “娘娘,卯兒來看您了。”


    “嗯?”


    太後看著那近在咫尺,夜夜於瓊台赴會的俊美麵龐,冰寒驀的收攏,轉而浮現驚愕喜色。


    “卯兒,你來了?”


    “咳。”


    太後後知後覺的收斂喜色,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兩聲正襟端坐,鳳冠之上的大紅寶石放出熠熠光輝。


    本以為這混賬會先去找他那個小未婚妻或者是小雪,畢竟明麵上他還是與她們關係更密切。


    但誰曾想竟是跑到了她這邊。


    太後目不斜視的鳳眸半闔,散發著一股子漫不經心。


    “嗯,過來給我按按肩。”


    “好嘞。”


    李卯眼神示意釵洛珩,旋即緩步走到了太後後邊溫柔的揉捏起了那裹在金紅鳳袍下,圓潤的肩頭。


    釵洛珩一臉劫後餘生的彎著腰,趁著姑姑閉目養神之際偷偷摸摸的跑了。


    話說他姑姑跟他娘素來都對別的男子不假辭色,但偏偏一碰上我大哥就親近的很。


    唉,要是姑姑對我能有對我大哥一分溫柔,我也不至於天天被關禁閉了。


    釵洛珩待走出了國子監大門,又變得昂首挺胸起來,坐上馬車直奔教坊司。


    嘿,這叫什麽?


    這叫堅持!


    一邊的馮唐看著李卯冷哼一聲。


    但見其與太後關係密切,也不敢告狀,拂袖憤然離去。


    惹不起老夫還躲不起?


    他可算是知道為什麽那三位大宗要對這小子大打出手了。


    無他,這小子妖孽的實在是不像人!


    你有才就算了,憑什麽這麽多朝中貴婦都與你如此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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