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幾位女子將頭偏過,心照不宣的各幹各的事情,掰手指,摸手心,或是將腿疊起老神自在的眺望樓外品茶。


    對於即將到來的風暴好似漠不關心,但那一雙雙玉耳卻又不停的聳動。


    太後雙手抱胸,額間青筋直跳,壓著怒氣豎眉道:“我再說一遍,給我起來。”


    “你的教養是不是被狗吃了?難道沒人教你一聲不吭占據別人的位置是很不合禮的?”


    燕夫人冷冷翻了個白眼,實在是被吵的心煩扭頭輕哼道:“沒人告訴你先來後到這個道理嗎?你作為東道主,最起碼的禮讓呢?那邊難道沒有位置?”


    太後鳳眸圓瞪,邁上前一步一甩鳳袍:“強詞奪理!”


    “你鳩占鵲巢在先,如何指責得了我討回位置?我看你就是想跟卯兒坐到一塊兒!”


    “你個厚顏無恥的老女人!”


    啪——


    燕夫人雲鬢散亂,一拍紅木桌案咬牙切齒道:“釵紫夜你再給我說一遍!”


    太後似乎也覺得說的有些過了,冷哼一聲偏過頭沒有再理她,但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看的燕夫人甚是惱火。


    西苑貴妃在一邊看的瞠目結舌,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根本不是在討論什麽禮法,完全就是想搶這孩子身邊的位置。


    但說來這孩子確實很討人歡心,也難怪平日裏話都不肯多說一個字的太後如今這般作態。


    西苑貴妃看著麵如土色的李卯心頭有趣,但心頭更是攏著一層陰翳。


    她總感覺這位幹兒子的人脈實在是有些恐怖,而且對於人心把控實在是聰明過了頭。


    西苑貴妃輕咳一聲捂著小腹說道:“太後娘娘,本宮突然想要去小解,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說完西苑貴妃款款起身,不等回答拉過太後的葇荑就往位置上拽:“太後先坐下,莫要等本宮。”


    她有事要出去求證一趟,剛好賣太後一個好,也算是順水人情了。


    太後本有心拒絕,畢竟小雪這副無恥作態實在是惹人惱火,但又不好意思拒絕這位貴妃的美意,隻好半推半就的落座。


    不過落座以後螓首往外扭,纖纖玉手卻已經叩在了李卯腰間。


    手上暗暗用勁旋轉,玉頰之上卻盡是淡然。


    李卯一麵苦笑,一麵彎腰躲避,但突然另一邊也有一隻葇荑按了上來。


    李卯頭皮一發麻,連忙一邊一個握在了手心。


    太後臉色一紅,但轉而化作得意,螓首前伸一臉挑釁不屑的朝燕雪瑾看去,瓊鼻挺立,柳眉微挑。


    而燕雪瑾則是反手握住李卯的大手,嫌棄的對釵紫夜翻了個白眼,隨後將李卯往自己懷裏扯了扯,又拿出另一雙吊帶紅絲襪讓李卯點評。


    “小卯,你看這襪子怎麽樣?適不適合姨?等到一會兒回家了你給姨看看。”


    李卯咽了口唾沫道:“燕姨,你肯定穿什麽都好看,但是咱真的犯不著買,我不是說了專門給你設計嗎?”


    燕夫人一本正經道:“這不一樣,你年紀還小,不懂。”


    李卯:“......”


    他隻希望以後燕姨知道真相後不會打死他。


    太後見兩人將她晾在一邊,撇了撇嘴,鳳眸閃爍寒光,隨後一把掙開手死命掐著李卯腰間軟肉,陰陽怪氣道:“呦~還在這稀罕這襪子呢?我們家小雪肯定覺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老得意了吧?”


    燕夫人冷著臉,眸子眯起,剛剛散去的怒火再次燃起,一把將暗紅絲襪拍到了腿上,掀起一陣漣漪:“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太後呼吸一窒,登時被氣得胸前劇烈起伏。


    我會不會好好說話?


    當初是誰先陰陽怪氣的?


    又是誰恬不知恥占我位置的?


    合著都怪我了?


    燕雪瑾你好厚的臉皮!


    既然你這般無恥,就休怪我不講情麵!


    太後深呼吸調理氣息,隨後輕哼一聲,倏而展顏一笑:“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小雪我錯了還不行嗎?”


    燕雪瑾眉頭蹙起,看著小紫的笑容一陣詫異,這流程不對啊?


    她怎麽可能會這麽簡單認錯?


    兩人往日不說吵架,就是拌嘴那也是各自回家冷靜幾天才慢慢重歸於好,這般利落的認錯八輩子估計都難見到一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卯看著太後燦爛的笑容,心頭悚然,不好的預感湧上。


    難不成?


    隻見太後抱著高聳的前襟冷哼一聲道:“你知不知道你這當做寶貝的襪子成本多少錢一雙?又是怎麽賣的?”


    燕夫人:“?”


    李卯:“諸位,我有事要先離開一下。”


    筒樓外的園林之中,那些個小廝書生均是在假山廊道旁邊休憩聊天,時不時好奇的往筒樓中打量。


    與此同時一處方簷亭下,三位大宗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又愜意十足的對飲起來。


    這三位德高望重,自然與其他人的待遇不同。


    酒槽鼻老頭朱圭罵罵咧咧對洪知章說道:“媽的,我說老洪,你不是說好大考之後接任少師嗎?怎麽跟我們搶世子的落處?”


    洪知章不屑吐了吐鼻息,舉著茶杯挑起方正的粗眉,斜睨朱圭道:“怎麽?不服?”


    “工作是工作,衣缽傳人是傳人,這衝突嗎?”


    朱圭一下子來了火氣,酒槽鼻一聳一聳:


    “老子就怕你風大扯了腰,真是口氣不小!不好好教太子讀書搞什麽分心動作!”


    “滾犢子,老子做事用你教?詩詞跟學問不是一回事,完全不會分心,你就別揣著你那張豬臉瞎叭叭了。”


    朱圭被氣得臉色通紅如豬肝,搭上那個大圓臉,一紅溫跟個太陽似的,捋著袖子就要往洪知章臉上幹:


    “我去你媽的洪知章,你個製杖你再說一次?”


    “咳,貴妃娘娘往這邊來了,你倆收斂些。”


    朱圭怒氣一頓,回頭看去卻見一神仙似的標致人物,身後跟著一大隊丫鬟,緞帶飄舞,正搖曳生姿的朝三人走來,立時收斂怒火,正襟危坐。


    洪知章冷哼一聲捋著胡子,同時滿麵敬意的朝那位貴妃看去。


    “諸位,不知本宮可問詢一二事?”


    一道清冷卻不顯疏遠,溫和卻不顯親切的威嚴聲線傳來,幾人聽在耳中均是神情一肅,不敢有任何逾禮舉動。


    比起那位傾國傾城的皇後,這位西苑貴妃才更顯得像個皇後。


    西苑貴妃款款走至亭外,三人站起身躬身示意:“貴妃娘娘。”


    “三位大宗免禮。”


    西苑貴妃淡淡虛扶示意,隨後徑直走入亭下入座,三位大宗很識相的退了出去,侍立亭外聽著這位娘娘的吩咐。


    “本宮要問的,是那首詞。”


    “武王世子作的那首詞究竟是什麽級別的?竟要你們瘋搶。”


    “還是說......”


    西苑貴妃眸子猛然變得淩厲肅寒,聲音趨於森然:“這本就是你們聯手演的一出戲?”


    同時不停盯著三人的反應,哪怕任何一處細微動作,都不會瞞過她的注意。


    “娘娘在說什麽?”


    卻見一連三人都是茫然的看著她,不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沒有半分虛假在內。


    西苑貴妃仔細的觀察著三人臉上任何一處細小表情,卻發現均是正常。


    西苑貴妃見狀心頭微鬆,那一抹陰翳也隨之消散。


    經過一番倒騰下來,她愈發覺得這個幹兒子不簡單,從詩詞一道的驚豔,再到售賣的設計,每一處都是讓人歎為觀止,甚至連她都有一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而且這一桌上的權貴,似乎都與他關係十分良好。


    這讓生性多疑的她不免有些更高層次的設想。


    她說過與她合作的人可以聰明,但不能太過聰明。


    因此不可避免的對李卯產生了懷疑,懷疑這次詩會本就是一個巨大的騙局,目的就是為了打造人設,繼紈絝世子,正直世子之後又一醉心從商作詩的閑散形象,甚至連她也都騙了進去。


    洪知章眸光隱去,似是知道了什麽,眼瞼低垂恭敬道:“娘娘要問世子作的那首詞?”


    朱圭在一旁拍手應和道:“寫得好!實在是好!”


    朱圭越說越起勁,滿麵紅光,熱血澎湃,絲毫不加收斂的讚美:“世子那首詞可謂驚天之作!橫空出世,就是說成我大周第一詞!”


    儒雅老書生陶流芳搖頭晃腦道:“這也是為什麽我們都希望世子能拜入我們各自門下,其天賦實在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西苑貴妃看著滔滔不絕誇讚的三人,淩厲肅然的眉眼不覺間柔和幾分,眼角的風霜淡去些許。


    心頭隔閡消除後,西苑貴妃對於三人這般誇自己的幹兒子,自己好像與有榮焉。


    突然,筒樓內驀然爆發出一聲嘹亮憤怒的嬌叱:“什麽!”


    園林中的人齊齊朝裏看去,鳥雀驚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西苑貴妃聽得出這是那位燕夫人的聲音,疑惑的伸出手由丫鬟扶著,隨後朝筒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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