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出頭,京城寒氣朔爽。


    遠山黛白霜,青黃鋪滿央。


    繼武王世子歸來之後,京城守衛愈發嚴密,就是你白天出城進城都得嚴查祖上三代,任你是牛鬼蛇神也得避讓三舍。


    同時,鳳梧宮那位傾國傾城,地位尊崇的太後娘娘朝京城內有名的閨閣小姐以及高門夫人就上次延遲的詩會拋出橄欖枝,交流風雅,陶冶情操。


    此番更是為武王世子接風洗塵的重要儀式。


    於七日後,皇家四大園林,梅蘭竹菊之梅林相聚。


    一時間京城震動,其聲勢隱隱蓋過前些陣子李卯受刺的浪頭。


    隻要那些個貴婦小姐府上幕僚賢士有幾把刷子的,均是踴躍呼應,摩拳擦掌。


    與一國之母攀談也好,或是一睹武王世子風姿也好,無論哪一點都令人意動。


    京城狂熱之下,七天時間之中,一本名為《三國演義》的通俗小說,以及珍寶樓絲質衣物,均在緊鑼密鼓的安排下悄然流入市場。


    要賺,就賺大的。


    與此同時,大運河下段一條巨大官船平穩行駛。


    甲板上立一身姿浮凸麗人,一身牡丹緞裙,外罩火紅狐裘,渾圓似磨盤,纖瘦如玉竹,發絲盤在腦後,幾縷隨寒風往後飄去。


    一雙眯眯眼看著行駛中的迷霧,眉峰不虞蹙起。


    “湖蘭,這船都跑了半個月,還沒到京城?”


    身旁一著淡藍裙裳的纖瘦女子垂首道:“夫人,畢竟中間下了大雪,慢些也是正常。”


    麗人不耐攥起拳頭,心頭又是湧上一層急色。


    “還需要多久?”


    湖蘭小跑離去片刻後歸來道:垂首道:“稟夫人,如果航路順暢,七日後即可抵達京城。”


    麗人撫著眉心,歎了口氣後由湖蘭撫著進了船艙。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留下小卯一個人在京城裏。


    若是她還在的話,保不準小卯就不會去瞎湊合那勞什子禦前特使。


    禦書房內。


    宋理手中攥著一卷經書,聽著莫公公的匯報。


    莫公公輕聲道:“西門晃說那筆銀子他也不知道去哪了,各種酷刑全都用了,仍是沒有認罪。“


    宋理喃喃道:“幾萬兩銀子就給朕剩了不到十分之一,到現在說銀子沒了?”


    驀地驟起雷霆,一拍桌案怒聲道:


    “他就是天天揮霍,又有什麽東西讓他半年花的丁點不剩的 !“


    莫公公垂首道:”陛下,他的意思是,其中銀子經手的人太多,而且還趕上他們偷天換日這才剩下了一堆泥沙。“


    宋理仍是怒容不減:”都是鬼話!給朕查!“


    ”喏。“


    寒風呼嘯,七日光景恍然而過。


    隨著太後欽點之詩詞大會臨近,京城氛圍變得越發熱烈。


    街頭巷尾,鄰裏之間隻要你不聾,天天腦子裏都是詩會詩會。


    文人騷客對於此次盛會眼放精光,撫須攀談,畢竟太後的名頭蓋在那裏,是無數才華橫溢的寒門賢士求舉無路,一鳴驚人的絕佳時機。


    於是紛紛尋找權貴,毛遂自薦以相兩全。


    權貴府邸的門口,馬車來往。


    身著盛裝的閨閣小姐坐於馬車之上眸光憧憬,一道挺拔俊逸的身影印在心中久久難消。


    甭提那位還才華橫溢。


    什麽鳳求凰,什麽閨怨詞。


    這麽完美還懂女兒家心思的好男人去哪兒找?


    不少春心蕩漾,眸子直泛紅光或是想和太後套近乎的華服貴婦,亦然跟隨著女兒後輩的步伐奔赴梅林。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們雖說正是虎狼之年,但礙於家族貞潔也就是隻敢在心裏想想。


    不過真正所要爭的,無非就是個麵子,或是去太後臉前混個臉熟。


    這些個小姐貴婦均是知道此次盛會的重要,自然是少不了一頓倒飾打扮。


    把平常不舍得穿的裙裳拿出來,把不舍得戴的首飾通通裝戴齊全。


    你可以沒有文采,但氣勢可不能輸!


    怎麽貴氣怎麽來,怎麽奢華怎麽來。


    那些個牌友閨蜜明爭暗鬥這麽些年,往往一次爭鋒失敗就是萬劫不複!


    紫禁城外,太子宋若溫柔的挑著太子妃蕭秋水的發絲,隨後柔聲道:“秋水,你今天很美,比以往都美。”


    “秋水過去之後隻怕是要豔壓群芳了。”


    宋若看著他的太子妃略施粉黛的眉宇間發自內心的明媚,桃花眸子似笑非笑。


    蕭秋水捂嘴輕笑,眼眸彎彎,二八少女之靚麗嬌嫩詮釋的淋漓盡致。


    今日蕭秋水因是代表宋若而去,所以身著一襲金色曳地長裙,頭戴金鳳釵,貴氣但不顯老氣,雍容但不減清麗。


    蕭秋水邁上馬車,陣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響起:


    “宋哥哥,我這就去了,勿要掛念。”


    馬車遠去,宋若搖著折扇,搖搖頭折返東宮。


    這傻姑娘,一點藏不住心事兒。


    燕王府上,正堂中。


    一麵容姣好女子跪在地上對著前方冷豔刻薄的蛇蠍美人哀聲討饒:


    “王妃!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


    蛇蠍美人無動於衷,坐在梨花木椅上淡淡抿了口茶,說道:“曉英,賜鄭氏喝酒。”


    曉英顫抖著手不敢違抗,走到鄭氏臉前不忍道:“夫人,請用酒。”


    鄭氏麵無血色,披散著頭發不停遠離曉英,但卻被兩個丫鬟架的死死的。


    “不!王爺呢?我要找王爺!王爺!”


    甄旖嘴角浮起冷笑,你的王爺早就已經跑的遠遠的,現在看你還怎麽跟本王妃橫!


    這臭婊子竟然敢給她的茶裏下絕經的毒藥!


    幸好自己有所提防,不然現在崩潰的就是她!


    “旖兒,發生什麽事了?”


    突然一道溫和淡然的聲音傳入王府,不多時,從門外踏入一位麵目慈和,熟美端莊的美婦人。


    雲髻高聳,釵珠連綴。


    一襲雲白錦衣,外罩金色綢帶。


    前襟將寬鬆的裙裳高高頂起,往下看完全不可見腳尖。


    珠圓玉潤,玲瓏多汁,眼角黛著淡淡的魚尾紋,卻不減美貌,更顯幾分成熟韻味。


    其雍容貴氣甚至隱隱蓋過燕王妃一頭。


    “貴妃娘娘?”


    “您怎麽來了?”


    甄旖麵色一變,匆忙起身上前扶著這位平日裏不大見麵的婆婆。


    雖說是婆婆,其實也就大她六七歲,因為她本身就是等了五六年才入的燕王家的門,燕王年約二十二,其母西苑貴妃蕭煙羅則是三十七歲左右。


    西苑貴妃蹙著眉頭看向地上跪著的鄭氏,輕聲說道:“你有了身孕自然是要來看望看望你。”


    西苑貴妃不聞不問地上淒慘的鄭氏,隻是淡淡往旁邊移了幾步,眼底深處仍是淡漠不減。


    她認得這女子,是律兒的小妾,剛有身孕。


    旖兒雖然狠辣,但是不會無的放矢,素來有手腕心計,因此顯然是這鄭氏犯事在前。


    雖說自己的這個兒媳蛇蠍刻薄,對權力極其渴望,但做事有分寸,對她很是敬重。


    這也是為什麽她很滿意這個兒媳。


    將來的後宮之主若是個傻白甜,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甄旖家族並不強勢,所以到時候自然也不會出現什麽與她撕逼的戲碼。


    “娘娘!救救我!娘娘!這個毒婦要殺了我!她要逼我喝這毒酒!”


    鄭氏麵色倉惶,跪在地上一點一點挪向西苑貴妃。


    西苑貴妃不著痕跡的輕動腳步,自顧自落座主座,問道:“律兒呢?他怎麽不在?”


    甄旖知道貴妃說的是鄭氏鬧這一出的緣由,於是奉茶上前揉動貴妃的太陽穴,冷聲道:“娘娘,這鄭氏前兩天得知我有了身孕,在我的養胎茶中下了絕經的毒!”


    “哦?可有事?”


    西苑貴妃受用的微闔美眸,淡淡挑眉,隨後漠然睜眼看向地上哆嗦著嘴唇的鄭氏。


    甄旖冷笑道:“這倒沒有,我事先有所防備,沒有服用。”


    卻見西苑貴妃唇瓣輕張,淡漠吐字道:“把藥灌進去。”


    其堅定冰寒就是一邊的丫鬟小廝都不禁毛骨悚然。


    合著這倆婆媳一個比一個狠?


    “不!“我鄭家給你們送了那麽多銀子!”


    西苑貴妃猛然豎起煙眉,溫和眉眼變得陰寒,又是堅決淡淡道:“灌下去!”


    “是!”


    “唔!”


    “咕嘟咕嘟”——


    “救命!救救我!”


    ”甄旖你個蛇蠍毒婦!”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直到鄭氏躺在地上沒了氣息,西苑貴妃這才重新和煦的握住甄旖的手掌,微笑道:“掌後院的,就該這麽果決,一旦給了某些不長眼的人些許喘息,她們就會不顧一切的撲上來反咬你,旖兒可記住了?”


    “敢動本宮皇孫主意的,死不足惜。”


    甄旖如逢知己般的投以笑容,身後的丫鬟嚇得瑟瑟發抖。


    比起這位婆婆,她的等級還是不夠高。


    西苑貴妃是麵容慈善,但說變臉就變臉,殺人於無形。


    而她則是不屑於偽裝,將狠辣寫在臉上。


    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對了,旖兒可要參加這次詩會?”


    甄旖一愣,隨後腦海中浮現一張朝思暮想的臉,眸中湧出點點柔情,恍惚片刻。


    西苑貴妃敏銳的察覺到兒媳的些許不對勁,眸子眯了些許。


    她畢竟活了將近四十年,分辨的出這是什麽神態。


    這個眼神,怎麽像是在想情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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