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白色的牆壁,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嗯……又是醫院,他最近和醫院很有緣分!


    雖然和醫院有緣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總比和天堂有緣和上帝有約來得好一點。


    還沒來得及多想,胳膊被抓著,扭頭,一個青年坐在身邊,臉上帶著驚喜。


    「小叔,你醒了!」


    「林……禹?」


    短短的刺蝟頭,飛揚的眉眼,和他極為相似的一張臉——這是林丞憲的大兒子,他的大侄子,如果沒記錯的話是二十三,比他小三歲,今年應該大學畢業。


    「你……怎麽跑到日本來了?我是在日本吧?」他記得被ju地那個老傢夥從碼頭丟了下去,入水的時候受到衝擊就昏了過去。


    難道漂洋過海回國了?


    想坐起來,卻渾身沒力氣,低頭一看,自己從頭到腳包裹的跟木乃伊一樣。


    「我缺了什麽零件沒?」


    「……沒……」林景禹遲疑了一下。


    這一遲疑,讓林皓緊張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我缺了什麽?胳膊?腿?不會是生殖器吧?!」


    林景禹沒答話,默默的把鏡子遞到林皓麵前。


    林皓瞪大了眼睛:「什麽?我缺的在臉上?難道我毀容了?少了什麽——啊啊啊啊我的虎牙呢?!」


    林皓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引起了胸腔的劇烈震動,瘋狂的咳嗽起來,林景禹趕緊按下急救鈴,醫生護士擠進來一起檢查,最後得出結論:「病人生命狀況良好,正在康復中!注意休息,情緒保持穩定!」


    林景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林皓被丟下海的時候,他就藏在一邊的糙地裏,那夥人一走,他立刻躍入海裏救人。風浪很大,即便是他的水性很好,也花了幾分鍾才找到林皓,那個時候林皓已經停止呼吸。


    在海邊做了好久的cpr,幾乎按斷了林皓的肋骨,他才回了一口氣,但也是氣息微弱,命若懸絲。


    一進醫院就進了搶救室,同時也下了病危通知。


    醫囑上外傷內傷一大堆,他以為林皓挺不過來了,掙紮了好久,不知該不該給遠在國內的父親打電話。


    林皓離家三年半,如果第一次有消息就是報喪,那還不如永遠的沒有音訊。


    幸好,林皓挺了過來。


    但是一甦醒就大吼大叫造成的後果就是體力透支,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就再度睡著了。


    再睜眼已經是晚上,林景禹在一邊的看護床上睡著了。林皓想叫醒他問現在的情況,但是想到他白天疲憊的臉色,硬是忍了下來。


    這次衝擊沒有讓他再短暫失憶,而且不止被丟下海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連小時候的事情都想了起來。


    他小時候,的確有一個哥哥……一個老是被他欺負、被他揍,蒼白瘦弱像小猴子一樣的哥哥。


    俞小小……那個髒兮兮的鼻涕蟲愛哭鬼,原來就是恩嘉!


    加賀原衫說,祁子嘉要報復的對象應該包括自己,真是一點沒說錯。


    他不知道祁奐晨是怎麽欺負祁子嘉的,以欺辱弱小為樂的自己比他也光彩不到哪去。


    他對祁奐晨所有的詛咒毒罵,都是在給自己耳光,他給了祁奐晨一槍,其實那槍應該打在自己腿上!


    這麽想著,眼淚嘩嘩的淌了下來,流得滿臉都是。


    祁子嘉小時候受苦,他不僅沒保護他,還是造成他同伴童年陰影的罪魁禍首,如同八點檔裏主角不爭氣的頑劣兄弟、成長路上的絆腳石、人生悲劇的大反派!


    他真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小時候的自己掐死!


    可是他不知道,他以為哥哥都像林丞憲那樣,高大、嚴肅、不可接近,沒有人告訴他,那個母親口中的雜種,那個可以隨意欺負折騰的俞小小也是哥哥……


    而那個時候他的同齡玩伴都和他一樣是少爺,一個比一個的囂張跋扈、任性妄為,沒有人告訴他,那樣欺負一個人是大錯特錯的!


    所以,他的無知、他的愚蠢、他的殘忍,成為俞小小悲劇一生的開始!


    不敢想像,祁子嘉在他麵前回憶與恩嘉吃苦受折磨的童年時,自己義憤填膺的樣子,在他眼裏有多滑稽可笑!


    王八蛋……為什麽不告訴他?!為什麽讓他像個傻瓜似地自己詛咒自己?!


    不相信祁子嘉是故意的看他出醜,這傢夥……這個別扭的傢夥一定又在自我虐待吧?!


    一邊討厭他一邊喜歡他,一邊恨他一邊愛他……不想招惹又偏偏放不下,就像武俠劇裏愛上魔教教主的武林大俠一樣難受吧?!


    活該活該活該!


    誰讓你不說?!誰讓你什麽話都放心裏?!


    憋死你憋死你——


    「嗚嗚……嗚嗚……」


    「小叔?」林皓的抽泣聲吵醒了林景禹,他迅速起床,急切的問:「很疼嗎?」


    「疼……」


    「我去叫醫生——」


    「哇——心好疼啊——氣死我了——祁子嘉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我自己……嗚嗚嗚……為什麽欺負你們的人是我啊?」


    林景禹的身子頓了頓,小心的關好門,默默的躺回床上去。


    林皓哭得這麽大聲,中氣這麽足,好像自己會死他都不會死的樣子,所以他還是好好睡覺,養足精神吧!


    哭了一宿的結果就是,眼睛腫得像核桃,嗓子啞得像破鑼。


    林皓一開口說話,竟然感覺有些漏風:「牙……為啥不給我補牙?」


    林景禹抱著電腦坐了下來,慢條斯理的解釋:「牙醫要預約的,而且……錢不夠,不是很重要的傷就……」


    「這很重要,很重要!你不知道,你小嬸最愛舔我的虎牙了……」


    「小嬸?」


    對上林景禹質疑的目光,林皓豎起了眉毛:「怎麽,你歧視我們?!」


    他和祁子嘉的事情當初鬧得林家雞飛狗跳,一度成為上流社會的笑話,就算他和林景禹關係生疏,這小子也不可能不知道。


    現在擺出這副不認同的樣子,分明是對他們倆關係的蔑視!


    正當林皓要發作,林景禹卻不鹹不淡的回答:「不是,我以為我要叫他……姑丈……」


    林皓頓時漲紅了臉。[3n5b出品]


    「小叔不要擔心,我已經諮詢牙科醫生了,你的牙從根部斷裂,隻能裝新牙,這比修補殘牙要簡單些,等你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我的獎學金也該下來了,再給你補牙!」


    「我……我自己有存款……」聽到這些話,林皓心裏很不是滋味。


    林家的大少爺林景禹也會缺錢,這在以前簡直不敢想像,也許在外人看來,這是林丞憲咎由自取,但林皓卻總有一種是自己害了家人的罪惡感。


    「你奶奶……你爸媽……還有小寶怎麽樣?你怎麽來日本了?」


    「奶奶還是老樣子,抱著聖經不出門;爸爸迷上了圍棋,還想參加業餘圍棋賽;小寶太貪玩,成績很差,媽媽每天念他讀書。」林景禹沒露出一點怪罪的意思,隻是單純的述說:「反正在國內也沒什麽發展,我來日本是留學,如果順利的話,不打算回去了。」


    前段時間在迪士尼看到他們,本以為他們是來遊玩散心,原來是送林景禹出國留學。


    父親是貪官,內部處分後被禁止出境,母親一係又因為行賄等罪名被沒收了財產,原本是天之驕子的林景禹從此被斷了前程,從政從商都沒可能,隻得以國外留學的方式求發展。


    林皓更加鬱悶了。


    林景禹以為林皓悶悶不樂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解釋道:「我沒有報警,因為不知道那些要害你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所以你住院用的身分是我的,我向學校請了病假照顧你,放心吧,應該查不出來!」


    他們倆的輪廓非常像,血型也完全一樣,僅從健保卡的照片上是分辨不出來的。


    林皓眨了眨眼,心想林景禹不愧是大哥的兒子,做什麽事情都麵麵俱到滴水不漏。


    「還有就是,我在你手心發現了這個……」林景禹掏出記憶卡的殘片,打開筆記型電腦:「我修復了一下,還原了裏麵的內容,這些照片……小叔你看要怎麽處理?」


    「傳到網上去——標題是:『揭露氣象廳預測部部長與同性權貴的肉體交易』!」


    該死的ju地,你沒想到小爺我非但不死,而且還有一個學電子資訊工程,小時候還當過駭客的侄子吧?!


    林景禹依言在日本最熱門的幾個網路論壇發帖,不一會兒就引起網友們的熱烈討論,林皓要他將回帖念給自己聽,雖然隻拍到了兩個男人湊在一起私語的照片,但特殊的拍攝角度和敏感的拍攝背景,還是激發了網友的想像力,回帖八卦辛辣刺激無比。


    林皓樂不可支,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報復過後,又想起祁子嘉,心情不由得晴轉多雲。


    他以林景禹的名字住院,ju地發現不了,祁子嘉也發現不了……這兩天自己都沒露麵,沒上班也沒回家,他會不會擔心?


    轉念又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離家出走,以往也沒見他多擔心,這次又是在那種情況下跑開,就這麽回去,萬一他心裏記恨恩嘉的事情,擺臉色給他看怎麽辦?


    而且恩嘉的事情的確是他理虧,裝傻太不男子漢,道歉又太蒼白無力,實在沒想好該如何麵對。


    再加上現在自己缺顆牙,又鼻青臉腫,一身是傷,實在狼狽,被祁子嘉看了才要擔心。那小子嘴巴上一定不說什麽,暗地裏卻肯定會搞小動作,要是跑去找ju地算帳,手刃仇家,那他們在日本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


    前思後想,覺得自己不能貿然行動,於是吩咐林景禹道:「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你小嬸怎麽樣,回來向我匯報!」


    林皓用了命令的語氣,與他現在寄人籬下的狀況不太相稱,但林景禹並沒有絲毫異議,等護士為林皓換了藥,就乖乖出門去打探情況了。


    實在是林皓以前在林家就是混世魔王,天上地下唯他獨尊,連林丞憲都奈何不了他。


    林景禹與這個小叔雖然不親近,卻很受家人影響,以一種寵小孩的心態對林皓,他的要求,隻要別太離譜,一般都會習慣性的予以滿足。


    而林皓自然不懂林景禹的想法,見他這麽順從,不由得感嘆自己果然很有做長輩的威嚴!


    以前還嫌棄林景禹太嚴肅,不喜歡和他親近,暗地裏說他是小老頭,現在想想實在不該,於是決定,從此以後一定要對這個侄兒多加關照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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