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屈子投江,人們感歎莫名,害怕魚蝦水族啃食他的屍身,便將粽子拋入水中,以此飼魚。千百年的傳承,也就成了風俗。


    鹿淮和魚幼煙隨著看熱鬧的百姓同行,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碧玉湖,那裏早已經圍得人山人海,人們都在湖邊爭相觀看龍舟。


    鹿淮二人從人群中擠到了湖邊,隻見湖水碧綠如玉,果真不負“碧玉湖”之名。


    湖東麵的渡口那兒停著十來艘龍舟,龍首雕琢得十分精美,分別是不同的顏色,以示區分。舟身卻是樸素的竹筏,顏色暗沉,與精美的龍首渾然不搭。


    鹿淮自幼看得諸多精美華貴的龍舟,見到此舟,不禁啞然笑道:“這是什麽龍舟?也忒促狹了些!不是傳說龍王爺的水晶宮裏藏滿了寶貝麽,怎麽一艘船倒做得跟燒火棍似的。”


    旁邊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者聽得,慌忙說道:“小哥噤聲!這裏都是排幫的人,你剛才那番話若被他們聽了去,可沒你好果子吃!”


    鹿淮曾和任落華閑聊時聽老人家說起過,排幫是南方水鄉中的大幫,幫眾全是弄潮的好手,平時為各大客商沿河運送貨物,油水甚多。任家在南方的貨物也依靠排幫起運。


    聽那長者這麽說,鹿淮點了點頭:“排幫還真是不忘本,什麽時候都帶著自己吃飯的家夥。”言語中還是沒把排幫放在眼裏。


    這時兩百來人從東麵走來,個個都是精壯漢子,上身赤膊,下身穿著短褲,手裏拿著木槳竹篙,一瞧就是排幫的水客。


    後麵四個人抬著一頂肩輿,上麵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材中等,目光精悍,就聽眾人說道:“瞧,那是排幫的俞幫主!”另有人應道:“不錯,是俞四爺,今兒怕是排幫的重大日子,幫主都親自來了!”


    來人正是排幫幫主俞忘筌。


    排幫人眾在渡口那兒停了下來,立馬有人擺上了香案供果。俞忘筌下了轎,走到香案之前,一揮手,原本喧鬧的人群一時鴉雀無聲,都把嘴閉上了。


    鹿淮和魚幼煙互望一眼,心下均道:“這人好大排場。”


    俞忘筌在香案前上了香,一旁有人讀了一篇祝文,卻是祭奠屈原的祭文。


    禱祝完畢,有人用笸籮抬上一笸籮粽子來,俞忘筌揀起一個,拋進了碧玉湖裏。緊接著排幫眾人紛紛上前,拿起笸籮裏的粽子拋進湖中,以示紀念。


    排幫弟子拋完粽子之後,岸邊的老百姓們也有不少拿出粽子來,一一拋進湖裏。


    這時排幫弟子放起鞭炮,眾水客們在鞭炮聲中紛紛跳上了龍舟。這幫人雖然都赤裸著上身,但頭上都綁著綁帶,顏色各異,同色綁帶的人上一艘龍舟,龍首的顏色和綁帶的顏色相同,看來是區分隊列。


    眾人上了龍舟之後,紛紛執著木槳,蓄勢待發,隻等待大賽將開。


    這時有人抬過來一麵大銅鑼,放到了俞忘筌身邊,鑼槌恭恭敬敬遞到了俞忘筌手中,俞忘筌接過,奮力在銅鑼上一擊,隻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鑼聲響,眾水手齊聲大喝,共同劃槳,龍舟如離弦之箭一樣從渡口駛出。


    原來排幫自建幫之初就甚為敬重屈原,有慣例傳承下來,每年都在端陽佳節這日比賽龍舟,一是賀節應景,二是考校功夫。


    隻見那些漢子們一個個手臂虯勁有力,奮力劃水,龍舟飛也似地向前駛去。眾人一旁叫好,為鬥賽增添了氣氛。


    碧玉湖的西麵設有一條彩帶,橫絕湖麵南北兩岸,便是終點。隻見一艘紅色龍頭的龍舟衝在了前麵,遠超於眾舟,如飛星流石一般,倏爾衝過了彩帶。


    見有人奪魁,眾人震天價地喝起彩來,其餘龍舟也紛紛到達終點,均無失落之意,而是不住向紅頭龍舟的人道賀,一片其樂融融景象。


    排幫眾人劃著船回到了東岸,紅色龍舟領頭的弟子來到了俞忘筌跟前,深施一禮。


    俞忘筌笑道:“今兒到底還是你奪魁了,不錯,有大師兄的樣子!”原來此人是俞忘筌的大弟子李金鼇,功夫在眾弟子中當屬第一。


    李金鼇道:“是師父教導有方,也是眾位師兄弟承讓了。”俞忘筌見他功成不居,更為歡喜,向身邊的人說道:“拿上來!”


    有人捧過一隻托盤來,上麵用紅布蓋著一件物什,卻不知道是什麽。俞忘筌打開紅布,隻見托盤上擺放著一件金鑄的龍舟,做工精美,金光燦燦。


    排幫占有河運,向來不缺錢糧,這座金龍舟擺件,便是這場鬥賽的彩禮。眾人一見這金龍舟,紛紛叫起好來,李金鼇見即將有這麽件寶物入手,自然是喜不自勝。


    鹿淮遠遠瞧見,也道:“這排幫頭子也真是闊,竟然送弟子這麽大塊金子。”魚幼煙道:“怎麽,你眼熱?”鹿淮笑道:“敢情,金子做的,能不眼熱麽!”


    魚幼煙道:“這個容易。”當下跨出一步,對俞忘筌大聲喊道:“且慢!”


    一見魚幼煙上前喝斷俞忘筌,鹿淮就暗叫一聲不好,眾人也紛紛望向了魚幼煙。


    俞忘筌原本打算將這金龍舟贈給李金鼇,誰知道突然有人出言阻止,定睛一瞧,還是個千嬌百媚的姑娘,不禁心下奇怪,問道:“你是何人,怎麽在我麵前大呼小叫!”


    魚幼煙漫步走去,口內說道:“這金龍舟應該給真有本事的人,不是什麽粗魯漢子都能拿的。俞四爺,你們排幫自稱水上功夫武林獨步,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井底之蛙而已。你這膿包弟子,更是不值一提,區區雕蟲小技,有什麽臉麵拿這件重器?”


    魚幼煙邊走邊說,不多時已經到了俞忘筌跟前。


    鹿淮從魚幼煙挪步之初,就亦步亦趨地跟著,見她說話越來越過分,心也跟著一分一分地沉,恨不得就此走掉就好。但又擔心魚幼煙會吃虧,隻得硬著頭皮跟她走到俞忘筌跟前。


    李金鼇見魚幼煙出言不遜,句句指向自己,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這時冷冷說道:“莫非姑娘有世間獨步的水下手段?李某不才,倒想領教領教。”


    魚幼煙道:“我又不是臭魚爛蝦,沒事鑽水裏做什麽。”


    排幫水客每日都和水打交道,魚幼煙這句話是罵了整個排幫的人,眾弟子無不憤怒,若不是礙在幫主在跟前,早就發作動手了。


    鹿淮聽魚幼煙說了這麽句話,知道今日麻煩惹定了,先前他還在想圓場脫身之法,此時連想都不想,滿心坦然:“行了,等著打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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