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晴兒覺得,緣分是一件很玄妙的東西,哪怕人生如同繭綢,但隻要有一絲緣分相連,那邊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尋到真切的親近。


    在初見到秦裳的時候,虞晴兒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密,卻不知為何會如此。此刻聽父親說她竟是自己的姊姊,心下疑竇頓解,原來冥冥之中,自己和秦裳就有了千絲萬縷的羈絆。轉念想到她這樣年少離世,不免悲切之情愈盛。


    這時有仆人遞過兩副線香過來,虞潮引和虞晴兒各執一副,上前致祭。


    虞潮引望著秦裳靈位,長聲歎道:“原以為讓你嫁入任家,便可遠離江湖是非,能得福報善終,沒想到宿命昭然,還是逃脫不掉。唉,孩子,願你在黃泉之下早脫孤苦,靈升天國。”說罷望空一拜,言語之中透露著不盡的惋惜。


    虞晴兒不知道父親話有所指,隻暗暗祈禱:“願神靈保佑姊姊擺脫輪回之苦,早登極樂。”也隨著虞潮引的樣子,在靈前祝拜。


    行禮之後,便有仆人領著虞潮引到一旁偏廳休息用茶,任淑君親自相陪。


    這時虞晴兒拉著鹿淮到了父親跟前,對他說道:“爹爹,這是鹿淮哥哥,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晴兒多半見不著你了。”說罷把鹿淮湖邊相救、二人逃脫隱者追殺、在大牢內周旋、最終流落任府的種種事跡,一股腦兒向虞潮引說了。


    虞潮引聽罷,不由得嘖嘖稱奇。


    他萬沒想昨晚那個言語粗魯的少年,竟是自己女兒的救命恩人。更沒想到自己一時失言,竟逼得女兒跳湖自盡,又想起女兒際遇之凶險,幾番命懸一線,若不是鹿淮拚死相救,自己能不能再和女兒相見還真說不準。想到這兒,背後全是冷汗。


    虞潮引站起身來,對鹿淮深施一禮,說道:“多謝少君搭救照顧我的女兒,大恩大德,虞某必將還報!”


    鹿淮原本一心尷尬,此刻見虞潮引這般客氣,連忙還禮道:“虞先生不用客氣,我和小魚是好朋友,救她幫她都是應該的。”虞晴兒聽了這話,心裏高興,和鹿淮相對一笑。


    虞潮引道:“少君懷恩不居,實在難得,越是這樣,虞某便越該湧泉相報。嗯,大恩不言謝,少君若是不嫌棄虞某功夫粗鄙,虞某倒願意和少君切磋一套功夫,以此為謝。”


    任淑君一拍大腿,笑道:“鹿淮,潮引兄武林一人,神通精湛,能得到他指點一二,終生受用不盡,還不快快道謝!”


    鹿淮一陣猶疑,他倒不是不願意跟虞潮引學武功,但是在他心裏,自己之所以救虞晴兒,並不是為了日後有人報答。眼下虞潮引以傳授功夫相謝,倒讓他覺得心裏不是很舒服。


    聽得任淑君要自己道謝,鹿淮一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不禁左右為難。


    這時虞晴兒已經搶著道:“眼下鹿哥哥正在跟老太爺學武功呢。”虞潮引道:“是了,我倒忘了,少君武功由天帝爺親授,虞某這兩下三腳貓功夫,自是不敢拿出來顯擺。”低頭沉吟半晌,便道:“這樣,日後少君若有用得到虞某的時候,盡管來魚滄穀找我,不論刀山火海,虞某都在所不辭!”


    鹿淮大聲道:“虞先生,我和小魚一起經曆了這麽多,不管是凶險也好,危難也罷,都是興之所至,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愛怎麽樣便怎麽樣。至於報答之類的話,休得再提,我也不會稀罕!”說完之後,一臉嚴肅地望著虞潮引。


    虞潮引看了鹿淮半晌,忽而仰天長笑,笑畢說道:“好,好!少君果然是性情中人,倒是虞某矯情了。”轉頭對虞晴兒道:“你的這個鹿哥哥,當真是與眾不同。”


    虞晴兒一笑:“那是自然。”


    鹿淮原本以為自己會惹惱虞潮引,沒想到竟得到他的稱讚,一時也放下心來。


    這日虞氏父女一直在靈堂相陪到晚間,用罷晚飯之後,任淑君請虞潮引到客房去休息。虞潮引說想給秦裳守靈,執意留在靈堂。虞晴兒與父親久別重逢,心生親近,便也留了下來,鹿淮自行回菊園休息。


    一連數日,已到秦裳的出殯之期。早在前一天,任府就和溫襄城的城令通了氣,城令大人安排人打掃街道,圍白布橫檔。搭七級大棚、過街牌樓、鍾鼓二樓,布置好了一切。


    出殯當日,辰時初刻出堂發引,放三聲火炮,請文官點主、武將祭門,由四十八名杠夫將棺槨請出門外,八十人杠換三班二百四十人,擺開一字長蛇五裏陣,浩浩蕩蕩,延綿街市。


    隊伍最前是銘旌幡,緊跟著就是紙人紙馬,再接著就是法鼓子弟,後麵有官府布置的衙役,打著肅靜回避牌,另有小廝打著香幡香傘,後麵跟著一百零八位大佛法師、四十九位全真道人,一時誦經念佛、擺弄法器,直如七彩流光。


    爾後則是本家親友家眷,男子盡數騎馬,女眷則全坐轎。家眷之後,則是任府的數百位奴仆,全部披麻縞素,一時整條隊伍迤邐綿長,不知何處方是盡頭。


    一路之上,各地大府、商號、鄉紳、富豪,紛紛設了路祭棚,沿路祭奠。連溫襄城的官府,也在衙門之外設棚路祭,溫襄城令之子親自祭拜。


    沿路之上,爆竹聲響,鑼鼓齊鳴,灑出的紙錢在地上也不知積了多厚,把一條道路都鋪得雪白。送到城門邊之時,早有城令大人吩咐,城門大開,送葬的賓客送到此處也該打止,任府本家請諸位前往隨行送葬的賓客盡數回家,自行將秦裳的棺槨送往墓地。


    待得到了福地,將秦裳入土安葬之後,任府本家才原路返回溫襄城,留下了百餘位高僧道士再為秦裳做一場法事超度。


    這麽忙了一大通,喪事總算是辦完了,全府上下盡皆覺得勞累疲憊,紛紛返回自己的居所休息。任敬賢尤其疲倦勞累,心力交瘁,一回到府裏就病倒了。


    周若弗聽聞後,忙請郎中前來診脈醫治,看著生龍活虎的兒子病成這樣,做母親的不禁心痛憐惜,心裏卻想:“待敬賢病好後,就該找媒行的姚大娘子,給敬賢續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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