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虞晴兒回顧自己短暫一生的時候,從未有一場雨如今天這般撼人心魄,嘩嘩的雨聲宛如奔騰的瀑布,衝刷著自己的靈魂一般,以至於自己心神昏迷之時,耳邊仍舊是天崩地裂般的暴雨嘩嘩聲。


    不知過了多久,雨聲驟然停了。


    瞬息之間,洪荒仿佛陷入寂滅。自己空虛無依,不知身在何處。


    待得睜開眼睛之時,虞晴兒看到的是一片青瓦房頂,微微一動,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榻上。正自疑惑,猛然間想起了鹿淮,猛地坐了起來,張口呼叫:“鹿哥哥!”一轉頭,發現一旁擺著桌椅板凳,台櫃燈壺,是個精致幹淨的居室。


    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個五十餘歲的中年男子,他一身藍布衣衫,洗得幹幹淨淨,年紀雖不算太老,但是背脊微躬,鬢邊花白,顯著十足的老態。


    那老者見她起來,麵露喜色,說道:“你醒了麽?”虞晴兒也不知道他是誰,心裏隻是記掛著鹿淮,忙問:“鹿哥哥呢?”那老者道:“你說的鹿哥哥,莫不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少年?”虞晴兒點點頭,臉上露出關切神色。


    那老者莞爾一笑,說道:“你瞧那邊。”說著伸手往右邊一指。虞晴兒望去,隻見鹿淮躺在一張羅漢榻上,雙目緊閉,沒有動靜。


    虞晴兒連忙起身下榻,走到床邊,見鹿淮臉色雖然還是甚為蒼白,但呼吸已然較為均勻,這才放下心來。此時她才注意到,鹿淮身上換了一身藍布衣衫,自己也換了一身白衣。


    她記得自己和鹿淮倒在雨地裏,卻不知怎麽來到這個地方,轉身望向那老者,想要詢問一切是怎麽回事。


    尚未張嘴,隻聽得有人叩門。那老者說了聲:“進來。”隻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張托盤,上有兩碗小米粥,一碟餃子,四個肉沫兒燒餅。


    那丫鬟把托盤放到桌上,對那老者道:“六伯,飯菜拿來了。”那老者點點頭,叫虞晴兒導:“你那鹿哥哥沒事,你先過來吃飯。”


    那丫鬟一見虞晴兒,便笑道:“喲,剛才還像個泥娃娃一樣,收拾出來,倒是個極美的孩子。”走上幾步,拉著虞晴兒的手道:“我叫九兒,你叫我九兒姊姊便是,好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虞晴兒見她語調溫婉和氣,心生親近,說道:“我叫晴兒。”九兒把虞晴兒拉到桌邊坐下,讓她吃飯。虞晴兒早已腹中饑餓,當即道了聲謝,自行吃飯。


    見她吃著,九兒對那老者道:“六伯,先前來的時候,我遇到了大少奶奶和安總管,我將這兩個人的事跟大少奶奶說了。大少奶奶吩咐,說這兩個人可憐,若是沒地方去,可以留在府裏,要安總管給安排個差事。”那老者點頭道:“如此甚好。”


    虞晴兒正在吃飯,聽他二人這麽說,便放下碗來問道:“請問這是哪兒?我們怎麽會到這兒來的?”九兒道:“敢情你還不知道!陳六伯帶著人置辦菜蔬,見你們倆倒在雨裏,便把你們救了回來,我幫你換的衣服。”


    聽她這麽說,虞晴兒連忙說道:“多謝姊姊和這位伯伯了。”那老者道:“我姓陳,排行第六,你叫我六伯就是。”虞晴兒點點頭,叫了聲:“六伯。”


    陳六伯又問虞晴兒家鄉何處,家人如何,虞晴兒想起自己的父親,又想起連日來受的苦楚,不由得鼻子一酸,眼裏泛起淚花。


    九兒見狀,拉過虞晴兒的手說道:“若是不便說,那也就別提了,怪可憐見的,你們現在有地方去麽?”虞晴兒神色迷惘,搖了搖頭。


    九兒又說了聲:“可憐。”轉頭對陳六伯道:“他們就留在這兒吧,我這就去跟安總管回一聲,看他如何派差事下來,若是早點派了差事,月底就能拿月錢了。”陳六伯點點頭,那九兒這便起身出門去了。


    待得九兒出去,陳六伯道:“放心,孩子,你如真的沒有去處,便在這府裏好好做事,不會餓著的。”虞晴兒問道:“六伯,這到底是哪兒?”陳六伯道:“此地是溫襄城,這家的主家姓任。”虞晴兒聽聞,仿佛覺得“溫襄城任家”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再哪裏聽過。


    隻聽陳六伯續道:“我是這兒管夥房的,從今往後,你也得在這兒做事幫人,要知道府中的人事規矩,不要犯錯。”虞晴兒點點頭,望向鹿淮,心裏充滿了擔憂。


    陳六伯明白她的意思,說道:“適才已經請了郎中,給這個小哥抓了藥,我已經讓九兒那去煎煮,一會兒就送來。吃了藥就會沒事的。”虞晴兒一聽,麵露喜色,心想隻要鹿淮能夠得到救治,便在這府裏做事謀生又有何妨?滿心隻盼鹿淮能早些好起來。


    其實鹿淮所受的傷嚴重無比,隻有武學高手用內功精心療愈才能見好,那郎中開的藥方純屬吊命而已,哪那麽容易就好?陳六伯這麽說,不過是寬虞晴兒的心而已。


    陳六伯又把府中大大小小的人事跟虞晴兒說了,什麽人不要得罪、什麽人不要搭理、什麽人好說話,有事盡可去找。還特意叮囑,下人隻能呆在下房院,沒得允許是不能隨便去上房院的。虞晴兒一一記下了。


    這時就聽得一聲輕輕咳嗽,卻是鹿淮醒了過來。


    “鹿哥哥!”虞晴兒忙跑過去拉住鹿淮的手,“你醒了麽?!”說到這裏,虞晴兒歡喜地落下淚來。鹿淮目光環顧了一下四周,內心一片茫然。


    陳六伯走到榻邊,溫言道:“這是個安全所在,你什麽也不用問,先好好休息,待會兒會有人給你送藥來的。一切事物,等你身子見好了我再慢慢跟你說。”虞晴兒也道:“鹿哥哥,六伯是好人,是他救了我們,你聽他的就好,可得快快好起來。”


    看著虞晴兒關懷神色,鹿淮心內一安,便點了點頭,又把雙目闔上。


    之前每次鹿淮昏迷不醒,虞晴兒都心若火焚。不知為什麽,這一次虞晴兒看他閉上雙眼,心內大安,再沒有一絲恐懼害怕。仿佛,他就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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