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林軍強行將皇甫嫣拉了下去。


    花著雨也聽到了炮響,這炮響讓她心中驟然一縮。


    兩聲炮響,是讓劊子手做準備。一炷香後,便是一聲炮響,那時,便是行刑的時辰了。


    花著雨艱難地將目光移向行刑台,姬鳳離還是在那裏靜靜立著。


    其實,花著雨打心裏覺得姬鳳離不會死!


    因為,她知道他的能耐。


    她想他一定是有後路,不然,他絕不會這麽從容地沒有任何反抗被人打入牢中,不會這麽從容地步上行刑台。


    可是,時辰快要到了,刑場周圍還是毫無動靜。


    寒風凜冽了起來,姬鳳離的寬大囚袍很薄,被風吹起,微微垮著。


    風灌滿衣袖,風吹動囚服,風揚起墨發。


    似乎,一眨眼,他便會消失在風裏,消夫在這個天地間。


    一種恐慌忽然就攥住了她的心。


    高台下的百姓一陣又一陣的騷動,便在這時,劊子手出場了。劊子手穿一襲寬大的黑袍,將自己渾身上下包裹的很嚴實,臉上也同樣蒙著一塊黑巾,隻露出一雙眼睛。


    淩遲之刑實在是太過慘烈,慘烈到就連劊子手都不敢坦然地麵對受刑者,生怕受刑者死後,變成厲鬼向自己索命。所以,行刑時,劊子手都是將自己渾身上下蒙個嚴嚴實實的。


    劊子手身後還有隨行的一名幫手,他上前,將姬鳳離囚服的上衫剝了下來,露出肩膀,露出了被鐐銬穿過的琵琶骨,露出了胸膛。姬鳳離的整個上身已經光裸,那人又去脫姬鳳離的褲子,人群頓時一陣騷動。


    有人高喊著:“給相爺留一點麵子吧!”


    群情激奮,花著雨銀牙咬著下唇,寬袖中的手不斷地抖著。


    劊子手聞言上前,用力一扯便將姬鳳離的紈褲的褲腿撕成了兩半,兩條腿頓時光裸著暴露在寒風中。


    那名幫手又取出了一張大大的漁網,將姬鳳離罩在了裏麵,漁網繃緊,將他身上的肌肉勒的一塊塊鼓了起來。


    鄶子手從容不迫地打開手中的木箱,亮出了十幾把刀具。這些刀具有的大而寬,有的小而薄,形狀各異。


    淩遲之刑俗稱千刀萬剮,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所以劊子手必須準備十幾把不同的刀具,才能完成這難度極高的行刑。


    劊子手挑了一把窄而尖銳的小刀,用帕巾擦了擦,凝立在行刑台上等待著,等待著一聲炮響,等待著花著雨手中的行刑令牌落地。


    人群裏,哭聲越來越多。


    花著雨坐在監斬台上,忽然覺得有一種微微失衡的感覺,她覺得天地似乎正向著她這個方向傾斜了下來,一陣錐心的難過,在心頭蔓延。渾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間凝結成冰,通體生涼,力氣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如果不是坐在


    椅子上,她想她可能芝會倒地。


    一炷香後就是一聲炮響,就是行刑的時辰,不,已經不多一炷香了。


    妃猛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快步走了過去。


    “寶大人,你要做什麽?”聶相驚異地冷聲問道。


    花著雨回首,勾唇笑道:“姬犯是雜家的仇人,雜家要親眼看著他被淩遲,方解心中恨懣。”她一字一句嫣然說道,眉目間卻滿是絲絲冷厲。聶遠橋一愣,皺眉看著花著雨快步向行刑的高台走去。


    花著雨負手一步一步踏上高台,高處風極烈,將她的杏黃宦衣吹得呼呼作響,好似翩然飛舞的蝶翼。


    “你先把他的漁網扯開,穿上衣服,我有話問他!”她冷冷說道,聲如碎玉,清脆直入耳中。


    劊子手和他的幫手互看了一眼,馬上動手,將姬鳳離身上罩著的漁網解開,將囚服重新穿在他身上。隻不過,下麵的長褲已經被截斷,花著雨解開身上的披風,迎風扔了過去,罩在了姬鳳離身上。


    “你們先下去!”花著雨負手站在高台一角,麵容清寂,唇角隱有笑意冷然,不辨喜怒。


    兩人猶疑著退下高台。


    花著雨徐徐轉身,淡淡地凝視著姬鳳離。


    那個曾經風華無雙、白衣翩躚的左相,此時一襲囚衣,滿身鎖鏈,他看上去明顯瘦了,麵上頗有憔悴之色,看上去狼狽至極。隻是,縱然如此,他身上還是有一種從容不迫的乞質,唇角,依然掛著淡淡的溫雅的笑意。


    很久以前,她就想,她一定要打倒他,看看泰山壓頂依然從容不迫的左想什麽時候能露出驚惶的表情。


    說實話,她有些挫敗。


    不得不承認,他夠狠。


    就連自己要被淩遲,他都能坦然處之!


    “姬鳳離,我總算等到了這一日!”她朝著他勾唇一笑,隨手從劊子手的木箱中拿起一把長長的薄薄的匕首。


    姬鳳離擁著花著雨扔過來的披風,他能感覺到這披風上帶著他身上的溫暖,慢慢地透過肌膚,滲入到他心中。


    夠了!


    這對他巳徑足夠了!


    能在淩遲前得到她片刻的憐惜,他已經知足了。


    “寶兒,你終究是不忍心了,是嗎?”他低低問道,嗓音低醇而柔和。


    花著雨唇角疏忽輕扯,綻開一抹淡笑,“不是,我隻是覺得劊子手下手,不如自己下手來的解氣而已!”


    他唇角的笑意瞬間凝結,眸中的灼亮瞬間熄滅,他抬手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眸中漸湧哀涼。


    一朵雪花,飛旋著飄落在刀麵上,慢慢地融化成了水,讓他錯覺那是她流下的淚,而那,終究不是淚。雪越來越大了,大片的雪花被風卷著,在他身周飛舞,他就那樣站在高台上,裹著她的披風,好似裹著世上最珍貴的狐裘錦衣。


    她慢慢地走到他麵前,駐足,唇緊緊滴抿著,一言不發,將手中的匕首砍在了他身上。她怕她過一會兒就下不去手。


    第一刀,刺在他左臂,第二刀,刺左他右臂,第三刀是左肋,第四刀,是右肋,第五刀,是左腿,第六道,是右腿。


    劃破肌膚的聲音如同風聲,可是,姬鳳離卻好像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感覺不到,他麵對前的隻有她,他的眼晴隻看著她的眼晴。


    她的臉就在他麵前,相差不過兩尺,他看著她的眼晴,那雙令他心動的眼晴,此刻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冷酷。


    “寶……兒……可……解……恨?" 當她終於住手,當他滿身鮮血淋淋,他緩緩地說了六個字。


    她砍了他六刀。


    他說了六個字。


    這六十宇,讓她最後一刀再也刺不下去。


    這六個字,讓她心中驀然大慟,如被一箭穿心。


    可是,這關鍵的一刀,她卻必須要刺下去,可是她的手顫得厲害,抖得幾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匕首。


    腰間忽然一緊,他忽然將她欖入懷裏,“噗”的一聲,最後一刀,因為他的擁麅,終於刺在他的胸口。一瞬間,血花飛濺,漫天艷紅的血如雨如花,紛紛灑落,隔著血雨飄雪的兩個人,兩兩相望,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那麽


    遙遠,又仿佛從來都沒有接近———


    “這一次,可曾解恨?”他再問。


    幽黑的眸,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緊鎖著她的視線,帶著一種說不出得專注,以及她無法辨認的篤定,震撼著她的心弦。


    高台下的百姓早已亂了套,就連監斬台上的其他官員,郝驚駭地站起身來,朝著這邊望了過來,可是花著雨心中,卻什麽也聽不見。


    這個世界,似乎乍然之間,隻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她的眼中,隻有他。


    “姬鳳離,你是不是恨我?”她顫著聲音,伸手撫去他唇角的血跡,緩緩地,一字一句問道。


    姬鳳離突然笑了,笑容燦爛如煙花乍盛,光風霽月,讓人隻覺得眼前滿目繽紛,華光滿目。彈指一笑,顛倒眾生,縱然到了些時,他還是這樣迷人。“寶兒,我怎麽會恨你呢!你所做的,隻不過是因為你恨我罷了。以前,


    我不知你恨我這麽深,我隻知道,你是贏疏邪,是花穆的部下,但我現在想,你可能還與花穆有著別的關係,所以你才恨我入骨!寶兒,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會平白無故害我。所以,我不會恨你,永遠不會恨你。隻是


    ,我可能要去了。”他的一雙鳳眸,透出一種極空洞虛疲的眸色。


    “寶兒,我去了。如果真有來生,你知道我最想做什麽嗎?”他低低地問。


    “做什麽?”花著雨轉首,不知何時,眼角已經有淚慢慢地滑下。


    “我寧願祈求閻王,讓我下一世投胎做一個女子,寶兒,我不要再和你同為男子了。”他的話語,在她耳畔低低地飄蕩著。


    胸臆間,一種毫無預料的疼痛,好似夜空綻放的煙花,忽然就炸開了,疼得讓她猝不及防。這種疼痛並非隻是一瞬間,而是,慢慢地,綿延入骨地


    開始慢慢瀰漫,滲入到五髒六腑,似乎,全身上下,哪裏都痛!


    她麵上,淚水如亂珠劃過玉盤,他奇怪地從她流淚的眼底看見了哀痛。


    哀痛?!


    這哀痛是憐憫、憐惜、或是……


    “寶兒,你終究還是在意的是嗎?”他忽然伸臂,一把將她攬入懷裏。


    手臂越收越緊,緊到令她無法呼吸。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肓上,他的臉頰貼在她的鬢邊,他身上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


    他的唇,找到了她的唇,瘋狂而霸道地吻著她。


    花著雨的心髒驟然如同停跳,周遭的一切瞬間凝結。


    她僵直著身子,不敢動彈,甚至不敢喘息,一顆心就快要奪出心髒。就那麽被他緊緊擁在懷裏,任由他薄削的唇在她的唇上肆虐掠奪。


    花著雨感覺到自己渾身的力氣似乎。忽然被抽離,一顆心好似沉淪在無邊無際的暖cháo裏,忽上忽下,悠悠蕩蕩。


    他的吻由霸道到溫柔,越來越溫柔,最後就好似一片落葉一隻粉蝶一般從她唇角劃開,他的頭慢慢地垂在她肩頭,耳畔,傳來他低喃的聲音:“寶兒,我愛你。可我也要永遠忘記你!”


    花著雨感覺到姬鳳離的身子慢慢地軟了下去,向後倒了下去,她終宄是,伸手抱住了他,在他墜落的那一刻。但是,他的身子一直向下沉,似乎地底下有一股絕望的力量在把他住下拉。


    他望著她,看著她淚水肆虐的臉,他的睫毛慢慢地垂落而下,終究是走到了這最後一步,他們註定是不能相守的,所有的一切,到現在,徹底結束吧。


    “姬鳳離,你不會死的!”她低低說道,在他的耳畔。可是,他似乎沒有聽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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