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便想,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另一個此種風姿的絕世少年了。沒想到,今夜,竟然遇到一個和贏疏邪風采不相上下的少年。


    這南朝,倒真是人才輩出啊!


    這一場戰事打得很激烈,北朝兵士原本以為在此設伏能夠將南朝兵士一舉狙殺,卻不想一時間竟不好取勝。


    花著雨和其他幾大統領心中清楚,長久廝殺下去,他們是拚不過北朝乓士的,何況人數上也有懸殊,八萬兵士絕不是北軍的對手。況且,原本就沒打算和北軍硬碰硬的。所以,南朝兵士並不戀戰,衝殺了一陣,便朝著迴路一路撤退。


    北朝兵士哪裏肯放,在後麵緊追不合。


    花著雨率領軍隊一路向北部的崇山峻嶺衝去,平原曠野戰,南朝兵士抵不過北軍,隻有到山中利用有利地形,才有可能和北軍周旋下去,等到後繼部隊來援。如此到了五更天,大軍且戰且退已經到了連玉山山腳下,向上望去,是連綿不斷的崇山峻嶺。


    眼前是一道狹窗的山穀,花著雨率領的虎嘯營和南宮絕率領的虎翼營兩萬人馬留下來斷後,唐玉沒有率兵,但也留了下來,他們阻住了衝殺過來的北軍,其餘的兵士都穿過峽穀向山內退去。


    天邊那一勾新月早已經隱去,冷冷繁星也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萬裏長空,沒有了星鬥月輪,如潑墨一般濃鬱的黑。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花著雨駐馬在高坡上,平老大緊隨地身倒不遠處,不離左右。


    不遠處火把的亮光照亮了她的身影,在濃濃夜色之下,銀甲閃著幽冷的光澤。黑髮被夜風揚起,如瑕般在身後張揚披散,盤帽下的容顏很美,美得令人驚艷。很冷,冷得令人如見修羅。然而,唇角卻掛著一絲笑意,那笑意是憊懶的魅惑的。手提銀槍,極高林下,氣勢凜人地望著漸漸逼近的北軍。


    張錫忍不住命隊伍停頓下采,命令放箭。


    箭如雨下,花著雨策馬車領兵士們衝殺下來,和南宮絕、唐玉從三個方向沖入敵陣。三人擾如虎入狼群,長槍翻飛,在北軍中廝殺。


    達奇策馬從斜裏插出,手中長戟猛刺,對上了花著雨的長槍。


    花著而知悉達奇是北朝一員猛將,他力大無窮,一支長戢耍得虎虎生風,但凡被長戟掃中的南朝兵士,都裁倒在馬下,摔得一命嗚呼。


    達奇是勢要和花著雨一戰,花著雨也有意要擊敗達奇,殺一殺北軍的成風。她握著長槍,迎上了達奇的凜然一擊。


    銀槍和長戟格在一起,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花。達奇握著長戟的手忍不住顫了顫,他倒是沒料到,這個瘦弱的少年統領,內力這麽深厚。


    一番廝殺,花著雨最終擊敗了達奇。長槍猛刺,從北軍包圍中衝殺出來,和南宮絕,唐聖匯合在一起。三人看到前麵的先行兵士已經穿過山穀,進了山裏。兩人率領著各自的隊伍也向山各中退去。


    北軍殺紅了眼,在後麵緊追不捨, 尤其是北軍看到花著雨將主帥之一的達奇傷到了,又見他們即將撤退到山裏,終於惱羞成怒,上百名騎兵控馬向著山穀口風馳電掣衝殺而來。


    走在後麵的,是剛剛衝殺突圍負了傷的,有的是失了馬匹步行的。


    這上百騎北軍騎兵疾沖而來,這世人瞬間便會死在馬蹄下。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到這些人的頭頂,有些人已經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此時,花著雨縱馬上前,向那幾十騎衝殺而來的馬沖了過去。平老大看到花著雨以一當百,擔心之極。可是卻沒來得及攔住她,隻好拍馬追上去。


    花著雨的馬衝到了騎兵前麵,手中銀槍盤旋飛舞,巨大的勁氣和點點銀光瞬間將穀道填滿,將疾馳而至的鐵騎欄於一線。沖在最前麵的十幾名北軍騎兵感覺到自己如同撞到了堅硬的山壁一般,慘呼著與坐下的馬兒一起栽倒在地。


    花著雨以一人一騎之力,阻住了上千斤的力道,逐陽雖然神駿,在這樣強大的力道下,也蹬蹬向後退了好幾步。花著雨騎在逐陽身上,隻覺得體內真氣一陣翻湧,渾身癱軟,喉嚨一陣腥甜湧了上來,她張口噴出一口血。一瞬間,她感覺到體內真氣轟地一聲散去了一般,坐在馬上搖搖欲墜,她知道自己這一次是受了內傷了。


    但是,她依然神色淡定地強行端坐在馬上,伸袖將唇角的血跡檫去。唇角一彎,冷冷地笑了笑。一身的寒氣嗜人,冷艷的雙眸掃過眼前的騎兵,美麗不可方物。


    那些沖在後麵的騎兵,眼見她一人擋住了數十騎,見她如些威猛,一時竟然不敢再向前沖。


    “寶統領!”趴在地下的一個南朝兵士大喊道,聲音竟是悽慘悲痛的。這一聲把這世被嚇住的兵士吼醒了,彳二知是誰帶頭喊起,峽穀內響起了震天的吼聲:“寶統領!寶優領!寶純領!”


    就在此時,南宮絕和唐玉已經帶著騎兵沖了過來,攔住了這些衝過來的騎兵。好幾名虎嘯營的兵士含淚朝著花著雨奔了過來。平老大沖在最前麵,一彎腰將花著雨攬到了他的馬上,兩人一騎,快速向穀內退去。逐陽被一名兵士牽著,緩緩走在後麵,就連遂陽似乎都受了內傷。“傻!你以為他們還是我們的孤兒軍,值得你這麽捨命救他們?”平老大一向慍文的臉上翻湧起氣惱的冷意。


    花著雨蒼白著臉道:“他們現在也是我的部下!”贏疏邪這個少將軍之所以威望極高,就是她在戰場上,她都會拚命將自己的部下護好,將部下的傷亡降到最低……


    南朝兵士退入到山中,峽穀的穀口雖然被堵住了,但是,北軍又從別處繞道,依然追到了山上。這一次,蕭胤大約是下了嚴令,勢要將南朝這八萬兵士消滅,所以這些北軍緊追不捨。


    東方出現了魚肚白,天馬上就要亮了,山上林中境況隱約可見。若是到了白日,更容易被北軍發現行蹤了。


    花著雨坐在一棵村下,背靠著身後的樹幹,一眾虎嘯營的兵士爭先恐後擠到她身前,殷切地詢問她的傷勢。她望著眼前一雙雙充滿關切的眼神,想起了她的孤兒軍。孤兒軍已經遣散,不知道他們現在都如何,或許已經做了平民百姓吧。平老大雖然在她的身邊,卻不敢靠在太近,早已隱入到其他兵卒之中,生怕被認出來。


    “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花著雨勾唇笑道。


    “真的?”兵士們猶自不相信。


    “真的,你們快去堆備迎敵!”花著雨強行笑著說道。


    待兵士們走後,她又吐出一口血。花著雨知悉這一次要養一段時間了,她閉上眼睛,運起內力來療傷。


    天色大亮後,北軍又發起了總玫。


    花著雨半靠在樹下,指揮著虎嘯營擺陣相迎。虎哺營並非她的孤兒軍,她從未訓練過,這些陣法隻是臨時傳授,他們用得也不算好。但是,總算勉強阻住了北軍暫時的攻擊。


    撐到了辰時,就聽得北軍後方一陣騷亂,一道紅色煙火沖天而起。


    花著而神色一震,那十萬兵馬終於到了。


    南宮絕點起了兵馬,率領著眾兵沖了下去,和十萬兵馬前後夾擊, 裏應外合,和北罕廝殺在一起。


    “你怎麽樣,要不要一起走,還是在這裏歇息?”唐玉走到花著雨身畔,淡淡問道。


    花著雨嫣然一笑:“我就座這裏坐著,等你們打完了,我再走。現在四處都是兵馬,這個地方很安全。”


    唐玉眯了眯眼:“你說的對,那就在這裏等著!”


    “你怎麽不上陣去?”花著雨詫異地問道。


    唐玉掃了花著雨一眼,沒說話。他當然願意上陣去廝殺,然而卻不得不留下來照顧這個人。這個,可是臨來時,相爺專門叮嚀的。


    戰事,一直持續了一上午,終於將北軍打敗,達奇和張錫率領倖存的三萬兵馬突圍而去。原來想要將南朝兵士消滅,卻不想己方損了不少兵馬。


    聽著山下戰事漸漸停歇,花著雨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這一次的內傷比受了外傷還嚴重,恐怕真的好好養一件子了。


    花著雨抬首塑向樹頂,日光透過樹杈,灑下星星點點耀目的光亮。風聲吹過,帶起響徹天地的哀嗚。她輕輕閉上眼睛,低低嘆息一聲:古來戰場征戰幾人還!


    耳畔忽然響起輕緩的腳步聲,一股帶著血腥的氣息迎麵而來,轉瞬到了她的麵前。


    花著雨心中一驚,悠然睜開眼晴,眯眼望去。


    眼前十步遠的地方,一個男子卓然而立。


    天地間寂靜如死。


    風穿過林了,風聲哀怨,猶若新死的冤魂在哭泣。


    而眼前的人,一襲白袍銀甲,手中提著一桿長槍,長槍槍尖上,猶有鮮血滴灑。一件月色大氅在身後禦風飛揚,日光照耀在他挺拔的身形上,他卓絕傲立,仿佛天地之間,隻餘他一人遺世獨立。


    風催戰袍,凜然如戰神臨世。周身冷意瀰漫,又若地獄勾魂使者降臨。


    來人臉上戴著的盔帽上,垂著一層白鈔,遮住了麵客。看不清麵容,但,花著雨卻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透過白紗灼灼凝視著她。


    那目光如此熾烈,似乎要將她生生燃燒。


    花著雨頓時有些恍惚,這人是誰?


    “你受傷了?”槍尖拄在地上,來人扶著槍央,淡若清風地問道。


    花著雨忍不住頷首。


    來人伸手一把將頭上連著白紗的盔帽摘了下來,隨手一揚,便扔在了地上。又將身後的大氅和銀甲褪了下來,長槍灑脫地一旋,在地上隨意一插。


    花著雨瞪大眼睛,驚愣地望著眼前的瀝血戰神轉瞬變為了溫雅淡定的翩翩左相。


    墨發如瀑,在風中長長披散,頎長身形迎風而立,白衣勝雪,衣袂飄飛,飄逸若天人下凡。


    若非,他白衣袍角上沾占染了鮮血,花著雨幾乎懷疑,自己方才是看錯了眼。


    方才那個氣勢凜人,目光灼灼如電的男子,就是姬鳳離。方才那樣的姬鳳離,與她而言,是陌生的。


    她雖然知悉他武功很高,但從未想過,他披上戰甲,手執長槍,會是那樣一副模樣。


    她更未想到,姬鳳離竟然親自率領十萬大軍而來。大約是怕身份泄露,是以他帶了麵紗。


    說實話,就算是花著雨親眼見到他由方才的瀝血戰神變為溫雅公子,猶有些不可置信,那些一兵士恐怕更是沒有懷疑了。


    “到底傷的如何?”姬鳳離修眉微皺,話氣不怎麽好地問道。


    “死不了的!”花著雨一手扶著身側的樹幹,懶懶地答道。


    姬鳳離眸光一凝,被花著雨調侃的話氣徹底激怒,冷冷眯眼:“怎麽就不死了呢!”他應當是知悉花著雨是如何受傷的了,語乞裏的冷意和惱意是那樣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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