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破廟中的人都走淨時,步華才徹底的放鬆下來。他裹了裹身上的潮濕破爛的被褥,沉沉地睡了。


    自他來到這師山城,已有十年之久。但這十年,他過的並不好受。周遭的環境倒不會影響他,但對於自己師門的愧疚,讓他過得生不如死,他幾乎時時被夢魘所纏。


    也正因為如此,他成了這方圓百裏當中最與眾不同的乞丐。


    每天懶洋洋的睡到自然醒,若是無事便去城外的樹上坐著發呆。不跟人爭搶地盤,也從不去討飯。更沒人見過他吃些什麽,若不是他身邊這個叫李瓊盛的老乞丐一直掛念著他,怕是他哪天失蹤了都沒有人在意。


    步華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正午了。


    “哎~~~呀。”步華慵懶的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掀開身上的破被褥扔到一旁,站了起來。他看向門外,陽光正好,似乎還暖洋洋的。門前落下的幾隻麻雀正嘰嘰喳喳的叫著,見他走出去,紛紛散開飛走了。


    步華微微眯起眼,寒風吹過,讓他清醒了不少。


    步華來到河邊,他蹲下來,洗了把臉。看著水中映著的人影,他有些失神。清澈的河水緩緩地在他眼前流過,他伸出手去,水中隨即一片蕩漾,層層波紋將他的倒影打亂。


    他與其他乞丐還有一處最大的不同,便是有些愛幹淨了。


    步華起身,想要脫下衣服下去洗澡。他回頭看了一眼,卻不料自己的身後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兩位端著木盆的姑娘。


    這麽偏僻的破廟,能有其他人來,實在奇怪。


    “噫!這怎麽有個乞丐!”


    “還真是!哎呀妹妹,我們快些走吧!被這種人纏住了才叫一個晦氣!”


    “恩恩!”


    “真是可惜了,我本還想取些清水好好梳妝一番呢。都叫這老乞丐壞了興致!”


    “你那點心思誰不知道?不就是想攀上白家那小公子嗎~”


    步華身形一怔,待那姐妹二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他這才回過神來。


    “白小公子……”步華突然想起來昨晚的聲音,他雙手合十,對著河流輕聲念道:“師父在上,弟子愚鈍,險些將師父所託之事遺忘。”


    步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覺得這身衣服難以入白家人的眼。既然白府被陰氣環繞,那他自然不能穿著這一身破衣服去。


    步華折回廟中,在神像後左掏右掏,拿出來了一堆破爛。他拍了拍上麵落下的塵土,打開層層包起的破布,露出了裏麵一身潔淨如新的白衣。


    他又走到神像前的桌子上,將廟中唯一一把刀拿在了手裏。步華捧著這身衣服,尋了處偏僻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將它置於河邊,自己則脫了個一幹二淨,跳下了河。


    “噗哈——”步華深深地潛下水去,片刻後浮了上來。他吸了一大口空氣,頗為滿足的眯起了眼。此時雖是寒冬,但這帶有寒氣的水卻能讓他異常的清醒。


    步華朝岸邊走了幾步,正欲坐下來再好好清洗一番時,遠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步華看去,隻見幾位穿著鮮艷的女子各自端著自己的木盆朝這條河走來。


    步華微微皺眉,心道:那白家公子究竟是何人?此等人物,竟發現不了自己府上已是陰氣圍繞?


    眼看著人群走來,步華快速翻身上岸,三兩下穿好了身上的衣物。他正欲束起頭髮,卻發現自己的頭髮濕漉漉的,仍貼在皮膚上,隻得放棄束髮。步華拿起地上破舊的衣物,正要跑路時,隻覺得背後有道道灼灼的目光向他看來。步華轉過身,對上了那道道目光。


    “誒,這是哪家的俊俏公子?”


    “不知,先前從未見過!這公子生的真是好生俊俏!看上去不比那白家小公子差呢!”


    “呀!你小點聲,那公子往這邊看了!”


    “咦,這公子怎麽渾身濕漉漉的?莫不是不小心掉進了河裏?”


    “這種天氣,肯定得凍壞了!”


    竊竊私語到這裏,已經有膽大的人走向了步華。步華看著走向自己的女子,嘴角微抿,心中已想好該如何應對。


    “這位公子,你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來的那女子身穿桃粉色的長裙,外搭著梅花色的保暖披風,額上一點梅花印。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在身後,垂在前麵的兩縷頭髮辮成了細細的麻花辮。似乎是對自己的打扮很滿意,亦或是發現步華盯著她的打扮看了半晌都沒有回話,女子甩了甩頭髮,朝著步華又走了一步,道:“公子?”


    步華這才從沉思中緩回神來,他看著麵前的女子,朝後退了一步,行了一禮後道:“謝姑娘關心,在下無事,不過是失足跌入了水中。”


    “如此寒冬,真是……欸,公子,你拿著這一堆東西是什麽?”女子低頭看了看步華手中的破布,才剛一湊近便聞到難以忍受的惡臭。她捂住鼻子,連連後退,道:“噫,好臭!公子,你拿著這堆東西作什麽?”


    步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破衣,又看了看女子的反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答。


    “喏,給你。”女子皺著眉,一手捂著鼻子,一手遞過去了一塊手帕,“公子,好好擦一擦吧。”


    步華將手中的破衣扔在了一旁,接過了那塊手帕,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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