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裏頭都是報紙,大哥每日早上都看報紙沒錯,但為什麽要把報紙藏得那麽嚴實?周君回想起小傅來的時候,手上也有報紙。怎麽回事?大哥知道這暗格的存在吧,這報紙又說明了什麽。周君把報紙取了出來,他翻來覆去地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坐在書桌前,周君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他心裏想,該收手了,大哥藏得那麽隱秘,就是不想讓人看見。再說了,如果這裏頭有什麽真的不能知道的事情,比如和雍晉有關的,他真的能忍住不告訴雍晉嗎。一邊是最親的大哥,一邊是最喜歡的人。


    周君捏著報紙,手不斷在顫抖著,內心掙紮。他的視線落到了大哥的書桌上,還是那些東西,帳本、煤油燈、一盒火柴和一些淩亂的物件。周家雖然是古宅,但也是裝了電燈的。能便利的東西,國人都愛用。他起了疑心,他用火柴將煤油燈點亮了,他把報紙對著煤油燈一照。


    幾組胡亂組合的四字漢文顯現出來,應該是密碼,隻是他看不懂,需要母本來解。正看著那些字出神,書房突然被人推了開來,大哥麵色陰沉,立在門外:“你在做什麽?”周君慌忙從椅子上起來,他看了看周閻,又看了眼桌上的報紙,無措地喊了聲大哥。


    周閻步步走來,忽地揚手給了周君一耳光。周君被打懵了,他捂著臉看大哥,隻聽大哥講:“沒用的東西,都偷到家裏來了,我看你是被男人迷到腦子進水了吧。”周君用舌頭頂了頂受傷那邊的臉頰,他看向大哥,冷靜道:“這是密碼吧。”


    周閻不答話,臉上卻顯而易見的浮現幾分慌張。周君微微一笑:“大哥,這是怎麽回事,你這裏為什麽會有軍用密碼。”


    麵對周閻顯而易見的驚慌,周君又是一笑:“大哥是對這些有興趣吧,我在德國也接觸過一些,看來我們家的男人,都喜歡研究這些呢。”他輕輕巧巧,又用極隨意的態度將這事給揭過去了。周閻不動聲色,那股子驚慌從他臉上沉了回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見周君有心揭過,他也麵色不改:“出去。”周君從位置上走出,剛步到門邊,周閻又道:“明天你出去請楊小姐看場電影。”周君身體一頓,頭也不回地隻答道:“不去。”周閻一怒:“你怎麽不能去了!”周君回身指著自己的臉:“養傷,你沒看見我一臉的傷,也打得下來?”


    他忿忿不平,知道大哥對他嚴厲慣了。知道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又是一回事。大嫂好歹還問一句,他大哥倒好,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如果他真從家裏偷東西給雍晉,他且受得住這一巴掌,偏生他沒有,周少爺簡直冤枉死了。


    再想到偷鼻煙壺,那不知是不是故意收在裏頭的機密文件。一個周閻,一位雍晉,都同耍猴似的對他,他欠這兩人什麽了!


    周閻端坐在那頭,仍然冷硬道:“要是二姨還在,我也不想管你。”周君被說得傷心了,他瞪著眼反駁:“要是我娘在,你看她罵不罵你,分明是你生意連累到我。”周閻見他頂嘴,怒道:“我說的是你喜歡誰不好,偏要喜歡男人,關我生意什麽事!”


    周君掀開自己衣袖,讓周閻看自己一手的傷:“我喜歡男人也要不了我的命,你生意要命啊!那艾倫是不是賣鴉片給你,他昨天把我抓去了,要給我打毒品,還拿槍打……”


    話還沒說完,周閻猛拍桌麵,煤油燈被震了下去,驚天響。周閻一雙眼赤紅,麵色勃然:“你說他對你做了什麽?!”周君被嚇得瑟縮一下,氣勢一下就弱了。到底是麵對從小到大都懼畏的大哥,剛剛那股子因委屈而生的勇氣全跑光了,他閉緊嘴,裝死。


    周閻的火卻沒消,大發雷霆,他把桌麵上的東西一股惱推了下去,氣得額上青筋直跳。周君又往後退了幾步,恨不得貼到門板上。隻見周閻背著手在房中走了幾步,忽地盯住他:“你……你帶你嫂子去香港住一段時間。”


    怎麽一個兩個都讓他走,周君梗著脖子:“別說我了,嫂子肯定不同意的。”周閻也不知怎麽,臉色一下白了,捂著腹部彎下腰,像是突然疼極的模樣。周君有心上前,卻被周閻喝住。大哥似極其不耐道:“滾,給我滾。”周君看了大哥幾眼,咬牙轉身跑出書房。他要找嫂子,隻有嫂子才能製住大哥。


    他一路跑進大廳,問旁人嫂子在哪。有人說夫人在後院採花。周君馬不停蹄趕道後院,卻見嫂子立在廊下餵鴿子。不知哪來的幾隻鴿子,不怕人,三兩隻停在石板上。周君一來就全驚飛了,撲騰撲騰地,落了好些灰羽。周君三言兩語將事一說,嫂子果然急了,提著旗袍就往書房方向走。


    繡花拖鞋在石板地上急促耷拉著,直到遠去。周君平復呼吸,慢慢地靠在廊邊木欄上。他打開掌心,看著手裏的鴿子毛。質感柔順,很是輕飄。他吹落手裏的毛,頭一跳跳地在發疼。大冬天的,哪來的鴿子。


    大哥和嫂子,究竟在做些什麽。還是說,他們分別,在做什麽。


    第40章


    待在國內越久,認識的人越多,倒也越像外人。在國外的時候一天天想著回家,回來以後倒不如心裏頭惦念著,隔得遠了還美些。也不是說周家待他不好,但自從他娘去了以後,也許他的家早沒了。娘還在的時候,總說讓他學業有成以後成家,就有了根。


    倚在廊下,嗅著冷風,周君心下隱動。誰說不是呢,有美貌嬌妻,生個一連串的小孩兒,一口一個爸爸父親爹地,再動盪的根兒也能被這一聲聲給種到地裏。可他偏生不能,遇到雍晉,那男人倒成了心裏頭的魔障了。


    明知道是握不住的東西卻偏要握,心裏頭知道不長久卻還是要沉迷。才剛想通哪裏還有心思去想別的人,他一直在廊下倚到唇鼻吐霧全是白息,這才慢慢往回走。晚飯的時候大哥端坐在主位,嫂子給大哥勺湯,不時湊到大哥耳邊低語。


    倒是副親親密密的模樣,周君覺著大概也是自己多心了,這一家人總不會都在做戲吧,誰都瞞著誰做點別的事情,那周家可真的要垮了。周閻還是那句話:“你同楊小姐看電影,家裏的車你開出去,穿得體麵些去接人家。”周君勺子在碗裏攪了幾圈,湯汁動盪著濺出幾滴,落在瓷盤上,有些礙眼。


    他抬起眼看周閻,周閻卻不看他。一頓飯吃得讓周君食不知味,他回到房間,在燈下提筆寫幾個詞,赫然就是那天在書房裏所窺到的。他把那紙展開來細細看著,緊接著又嘆了口氣,他把紙燒了。


    第二日他穿得很體麵地下樓,周閻把電影票推了過來,連帶著是一個絲絨盒子。打開一看,精巧的手鍊,款式很新。周君把盒子和電影票都接過來以後,便出門了。他按時去接了楊小姐,楊小姐今天顯然是特意打扮過的,一襲深綠絲絨旗袍,穿著柔軟白皮草,再扣一顆寶石胸針。


    楊小姐坐進車裏朝周君柔柔地笑,周君也不多說話,興致不算高。開到電影院門口時,他把絲絨盒子遞給楊小姐,楊小姐打開一看,小聲笑道:“今天怎麽沒穿我給你送的西裝出來?”周君這才想起那被收起的西裝,他也不看楊小姐,隻低聲道:“我大哥送你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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